他开挂用的三个铜钱,平日里就放在笔记本电脑的一旁,避免随手放在光溜溜的瓷盘子上,容易发出声响,影响他追剧。
他按照规矩,先给屋里小祠堂上供奉着的道祖燃了三根上等檀木香,在地上铺置的满月型红绸软垫子上磕了头,这才撩起袍子,落座于画满刻度和纹理的青白瓷盘子前,打算投掷刚从笔记本前拿起的三枚铜钱。
还没等他静心下来开始投掷铜钱,门口的街上就传来一个炸呼呼大嗓门的女人,在沿着围绕着白云观而建的道教法器商业街,边跑边喊:“出大事了出大事了!那边的垃圾桶前,来了好多戴着白手套的警察!”
岳道长皱了皱眉眉头,把铜钱放回原处,收好了易碎的瓷盘子,穿上特别喜庆的大红色棉质马褂,就要从内室里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外屋坐在收银台前面的,是王行云向来寡言的亲爹。他雷打不动的继续扒拉着电子计算器,核算着本周的收入和支出,丝毫没被门口大嗓门的妇女吸引注意。
他见岳道长出来,抬了抬眼皮,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却忙于算账,懒得开口。
岳道长知道他东家的性格,也没多问,就点了下头,打算打开拉门,出去看看情况。
他拉开了门,门外汹涌的寒风像是终于找到了去处,一股脑儿的挤了进来,把东家的半长不短的头帘儿吹得迎风飘扬。
东家眉头皱了皱,似乎是在核算开口说话的成本。不过岳道长比较着急出门,丝毫没有在意东家微妙的表情,一只脚已经迈出了半个门槛。
刚好东家算完了手里的一张账单,松口气的同时,慢悠悠开口道:“岳道长,你要是想出去打听刚才王姐满街嚷嚷的那个事儿,不如问我。我知道的虽然不多,但应该比她知道的,不少。”
岳道长刚迈出门槛的脚步一停,正巧下一波寒风直接吹到了他圆圆的脑门上。他缩了缩脖子,也觉得这天太冷,出去打听八卦真不是人干的事儿,不如在家听听东家的所见所闻。
东家见岳道长把刚迈出门的一只脚收了回去,随后很识相地关紧了门,满意地舒展了向来绷得紧紧的眉头,稍稍松了口气,缓缓道:“清早收垃圾的环卫工发现的,一共三个包裹,沉甸甸的。为了方便清理,负责倒垃圾的小伙子就把包裹打开了,发现里面清一色,是人体石膏塑像。”
讲到这里,其实也没什么新鲜的。环卫工清理垃圾的方法,早间新闻也多少播报过几次。什么从垃圾里捡到包裹严密的宠物尸体,都不算奇闻了。更何况,早前有播报,甚至有人在垃圾桶里发现过,被包裹严实,刚出生还在喘气的小婴儿。石膏像什么的,简直太普通不过了。
岳道长知道东家说话向来慢条斯理的,也就不好意思催促他直接说重点。东家说这一大长串,顿觉有点累,但也觉得,既然开了个头,不说完就停下休息,确实也不太地道,只得押了口茶,继续道:“环卫工也觉得石膏像而已,没什么要紧,就堆在一边,等把垃圾大概分好类别后,装车运走。但在装车的时候,可能是这东西太沉,不小心从卡车上滚落下去了,从堆满垃圾的车顶,摔到了硬邦邦的水泥地上,石膏碎了一地。负责扫地的人看到了,连忙凑过去,拿着扫把和簸箕过来,打算清理下,却意外发现,那石膏里面,竟然包裹着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岳道长见东家压低了声音,忍不住也低下头,弯下腰,做与他交头接耳状,小声问询道。
“石膏像里面,包裹着的是人类的肢体。虽然没有散发出什么奇怪味道,但当时那个情况,在场有经验的老员工都确认过了,是尸体没错。”东家微微抖着嘴唇,尽量平缓着声线道。
“于是在场的人就报警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怎么警察现在才来?”岳道长皱着眉头,手底下焦躁地开始一下下用指尖敲打起桌面来,发出了一连串清脆有节奏的敲击声。
东家的眉头也皱成了一团。他也想特别客观准确地回答岳道长的问题,可是后来的事儿,他真不知道了。刚才能说得这么详细,还是因为他开店早,出去遛弯,碰到一大早就出来遛狗的王大爷,才在彼此寒暄中知道的内幕。
“或许是警察早来过了,这次来的是法医和刑警?毕竟一般负责这区域的警察,都是熟识的片儿警。这种杀人碎尸什么的重案,都不是负责一般居民区治安小警察能管的。”东家抿着唇,用心猜测道。
“恩,您说的在理。不过,我觉得刚才过去垃圾箱那边拉警戒线的,可能是法医和刑警。但这次过去的一大波人,可能就不是了。”岳道长指着刚停在自家店门口的车,努了努嘴,向东家示意道。
东家瞥了一眼透明加厚玻璃做成的推拉门,看到一辆纯黑色的SUV上,呼啦啦的下来一群穿得花花碌碌的人。其中有不少人是扛着黑漆漆的大机器,拎着长长接口线的。一看就是当地媒体的记者。
“唉,记者来了,估计这事儿马上全城的人都要知道了。咱们这小地方,估计也会成为热搜词了。”岳道长叹了口气,敲了敲桌子,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地挪回了自己的小屋。
糟糕,真是糟透了。
岳道长在窄小的内室里,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沉不住气的样子,简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这不是在他预料内发生的事,更不是在已知原时空轴上应该存在的爆炸性新闻。
岳道长握紧手机的手,紧了又松。权衡利弊下,他终于放弃挣扎地发送了一条短信,随后拨打了一通电话,给可能的知情人,拓麻。
“发现碎尸?还是在白云路?就是王行云家店所在的那条街道,叫白云路是么?”拓麻公鸭似的嗓门,让岳道长听着这心里别提多别扭了。
他耐着性子把王行云他爸之前所说的见闻,倒豆子似的一通全说了,顺便加上记者也陆续赶来报道的最新进展。
“所以你让我开电视看看是否有最新的报道?”拓麻把手机加在了脖子上,回身去开电视。
新闻台正忙着插播广告,等终于熬过了一分半的聒噪硬广,继续播报的内容,也与白云路的碎尸惨案毫无瓜葛。
拓麻恍然大悟道:“我突然想起来了,这种比较轰动的新闻,一般是需要反复确认,有一定进展,甚至破案了后,才会在新闻节目里播。不清不楚的假新闻,现在多了去了。哪个都要上头条,哪个都要登报上电视,社会岂不乱了套。稍安勿躁,估计影响不了咱家店里的生意,您可别着急上火。”
岳道长简直被他不关己事,息事宁人的口气气坏了。
但他却有口难言。
本来他的身份就在那儿摆着——与两人有生意上往来的神棍而已。要不是他自己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其实是这个时空轴上,负责维护和平安全的卧底时空警察,谁会相信,一个笑起来贼兮兮的小老头,会他妈是棵根正苗红的真穿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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