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老道得了个台阶下,又被好话撸顺了脾气,这才拿起桌上瓶装的绿茶喝了一口,把桌面上的杂物清理干净,拿出了一个上面画着密密麻麻小子的瓷盘子,盘子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三枚古铜钱。
岳老道把古钱币递给了拓麻,说在手掌里摇晃摇晃,心里想着要问的事儿,然后往盘子里撒。
拓麻握着钱币,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有点紧张。他便摇晃边问在旁边闭目养神的老道,要撒几次。
岳老道摇头晃脑道,这可不一定,有的位置不对的,不算,要一直撒到我说可以了才成。于是拓麻迎着头皮,撒了一次又一次。不知过了多久,岳老道说了句可以了,拓麻才松手。
此时他手心里全是汗,连带着把铜钱都弄得湿漉漉的,手心里连带着,都有一股铜锈味儿。
岳老道拿出一支笔,用特殊的符号记录着拓麻刚投掷出的几次,古钱币显示的正反面和落在盘中的位置。写写画画了好一阵,才松了口气,叹道:“少年人,你听说过一个道理么?叫‘大易者不占’。”
拓麻抓了抓脑袋,边揣摩边犹豫地开口道:“是说真正有智慧的人,是不会去占卜的?”
岳老道手里写个不停,抽空抬头回道:“字面上大致是这么个意思。但有一种说法是,有大智慧的人,不去占卜的原因,其一是相信自己的判断,自己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不让外力替自己做决定;若做出了决定,就坚决自己承担,不怨天尤人。其二嘛,就是,有大智慧的人,知道如果某件事,是冥冥之中自有的定数,即使提前知晓,也无力抗天。还不如不知道,顺其自然,释放自我,也少点纠结。”
拓麻瞬间有点恍然大悟,他现在可算是知道了,为啥王员外说,不开卦也能找岳道长多聊聊天。这货即使没有真才实学,仅凭借这心灵导师般,开导人的能耐,也足够混吃一方了!
岳道长自然是不知道拓麻刚才得到的感悟。他涂涂写写了半天,密密麻麻的小字几乎占满了小半张白纸,才终于写完收笔,改用朱红色的比在几个段落画了几个红圈,才慢吞吞拿起吹干,抬眼对拓麻道:“你想问的,是关于哪方面的问题?”
拓麻一愣,心道:感情您不知道我要问啥啊。那刚才忙乎半天干啥呢?但要这话只能在自己心底碎碎念,说出来那肯定是要得罪人的,尤其是今天第一次见面,还没攀上什么交情的新朋友,总要给对方留足了面子,才不会难堪。更何况,这卦又是道长送他的,再怎么样也是自己有求于人。
这么一想,也便释然了。他目光诚挚,口齿清晰,规规矩矩坐直了身体,道:“最近周围人对我的态度很怪,我怎么打听也找不到原因。想问问,这里面,是否有我不知道的因果?”
岳道长简直被他的问题逗乐了。一般请他开卦的,不能说都是非富即贵吧,但所问的,无非是健康、学业、姻缘、职场、前程、财运。偶尔有点特殊需求的,除了求子的,也基本跑不出权钱缘。像他这种问人际关系的,也不是说没有。只不过,一个中学生问人际关系,还真是……你以为你是青春期,敏感多愁遭受排挤的女中生吗?现在的小孩,真是心眼又多又捂脸。
岳道长虽然心里觉得这问题是小儿科,但该解的卦,开始要解释的。他拿起那张小纸片,慢悠悠地开始跟拓麻讲:“你这卦显示,你的疑问在短时间内得不到解释。顺其自然,总会有一个机遇,让你茅塞顿开。然后,你所关心的,周围人对你的态度。态度的改变,肯定是以为周围气场的改变。而气场的改变,肯定是因为你身上,近期发生了比较显著的变化。”岳道长边说,边就着拓麻坐着的姿势,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然后紧盯着他的肚子,朝他努了努嘴。
拓麻反射性地捂住了肚脐眼附近的伤口,然后疑惑道:“您是不是在里面刚听到了我跟王行云的对话,知道了我刚受伤出院,才这么说的?”
岳道长翻了个白眼,哼道:“我还没说完呢,你着什么急。”然后撸着胡子继续道:“你的卦象,显示你不论过去,还是现在,甚至将来,都跟‘门’有缘。它既是你的助力,又是你的灾祸之源。这次你周围环境的大改变,也是因为‘门’而起的。其他的就不能多说了,你心里肯定有数。好了,我也该下班去吃饭了,走吧走吧。”
岳道长自顾自的说完,就开始不耐烦地往外赶人。拓麻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径直往外走,满脸的若有所思。他一听说‘门’,好像瞬间抓住了点什么,却又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
直到王行云雪白的手掌在他眼前晃了又晃,他才猛地一拍大腿,叫道:“卧槽,我想起来了!门门门,肚子上的门!”
王行云倒是听懂了他的意思,桃花眼中飞速闪过一丝情绪,面上却波澜不惊。
那还是拓麻刚替王行云挨了刀子,被送往医院缝针后几天,还没拆线的一个下午。因为小伙子年轻,身体底子好,皮肉之伤恢复得不错,伤口已开始逐渐封口,就是痒痒的要命,却不能沾水也不能挠。
查房的主治医师,经不住拓麻的软磨硬泡,终于答应让他洗澡。可是伤口依旧不能沾水,于是护士帮他在伤口上,贴了一个防水的胶布。
然后这个胶布,就一直贴到了王行云带着果篮探病的那天下午。
因为一会儿就要拆线,所以不得不把被胶布盖住的伤口重新裸露出来。拓麻自己尝试着揭了一下,却牵动了线头,疼得他吱哇咧嘴。王行云的眉头皱的死紧,几乎堆成了两坨小山丘。他一把推开拓麻哆哆嗦嗦的手,亲自上阵。
王行云抽了一张放在桌上的湿纸巾,倒了点暖壶的热水,‘啪’地一声拍在了拓麻肚子上的胶布上,拓麻被吓得肚子绷得紧紧的。
热水敷了一会儿,原本粘性绝佳的胶布,终于变得软哒哒的,服帖地趴在拓麻的肚子上,一副完全臣服的姿态,任人宰割。王行云不费什么力气,轻轻一揭就下来了。
但胶布的黑色边缘,却还挂在那里。配合着那还没拆线的歪歪扭扭的伤口,好似一个不规整的长方形。
王行云默默地盯着那道刺眼的伤口,忍不住用手指去轻轻勾勒它的形状。
“你看,它像不像是一道门?”拓麻怕他想太多,钻入了死胡同,忙没话找话地逗他。
王行云歪了歪脑袋,仔细看了一会儿,点头道:“是挺像的。就是缺个门把手。”
“这好办!我给你画一个,来来来!”拓麻随手从枕头底下掏了一把,果然有一只护士查房签字落下的圆珠笔。他直接拿过来,在自己伤口形成的长方形黑框里,画了一个糊成一团的小圆圈。
“看,像不像!一扇通往新生活的门。王员外,别客气,您先里面请~”拓麻的眼睛闪闪发亮,笑容绚烂,牙齿白晃晃地反着光,几乎将周围人闪瞎。
王行云看了看那扇门,又看了看拓麻笑容依旧的脸,颤抖的嘴角终于微微上扬,点头回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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