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巷说百物语_[日]京极夏彦【完结】(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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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呀。」

  茂助说道。

  「请问——您指的是?」

  「还会指什么?您这人也真会隐瞒呀,怎不早点儿告诉我您就是六部大人的旧识?倘若当时未曾好好款待您这位六部大人的好友这消息传了出去,我可就要遭众人严刑拷打啦。」

  「噢,其实——」

  这下百介还真不知该如何解释,但又不能说出实情。

  「失礼失礼。其实,当时还无法确定此人是否就是小弟的旧识——毕竟名曰天行坊的也不只他一个,因此——」

  是么?茂助一脸狐疑地回道。

  这胡乱找出来搪塞的藉口,任谁听了都要质疑罢。

  「虽不知其本名为何,但法力高强如六部大人者,保证世上是没几个。方才,我才为家里的婆婆讨了个驱除中风的符咒哩。」

  话毕,茂助亮出了一纸百介见惯了的纸符。

  这纸符非常灵验,百介说道。

  「是么?那可真是谢天谢地了。倒是先生,我这就领您上庄屋家去罢。庄屋家的老隐士方才先回去了,这下想必正在准备款待先生的事宜哩。」

  「准备——款待小弟?」

  小弟没理由接受任何款待呀。

  先生就甭担心了,茂助说道:

  「庄屋家的老隐士是个怪人,一听说能听到什么奇闻,恐怕连饭都不想吃了。先生不是搜集了不少这类故事?只要能说出一两个,保证能哄老隐士开心。」

  「不过——这——」

  这位老隐士还有余力款待外人么?

  敏感的茂助看出了百介的为难。

  「甭担心,今年情况没这么坏。大家似乎都还有点儿东西吃,也没再听说有人饿死了。」

  先生就快起身罢,百介在茂助的催促下站了起来。

  「这一带其实挺麻烦的。」

  也没被问起,茂助便迳自说道:

  「虽统称摄州,其实并非一个正式的藩国,而是包含了好几个郡,原本就是由许多庄园凑合而成的。其中既有天领、旗本藩、大名领、寺庙领地、甚至不乏远方藩国大名领地,算得上是其他藩国的境外疆土。只不过由于大坂就在附近,因此尚能维持某种程度的完整——举例而言,这一带就是土井藩的领地。」

  「是么?」

  没错,茂助说道。

  只不过,百介既不清楚土井藩的规模有多大,亦不知其位于何处。

  唉,该怎么说呢,茂助皱起眉头喃喃自语道,接着便不急不徐地叹了口气。

  「据说上头曾打算将大坂十里四方划为天领,也不知现在情况是如何了。唉,反正咱们这等小百姓,哪懂得上头这些大人物打的是什么算盘?如今庄屋正为了应付阵屋代官大人的召唤,忙得七荤八素的哩。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儿——」

  这样小弟岂不是要叨扰到人家?百介问道。反正忙的是庄屋,茂助回答道:

  「老隐士可就闲得发慌了,成天只能放放屁、睡睡觉。不论其他地方是什么情况,咱们这村子可是一片祥和,即便连庄屋都不爱摆架子,老隐士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不过是个皱纹满布的老翁罢了。」

  茂助快活地笑道。

  百介回头望向又市的小屋。

  看见队伍已经短了许多。

  【陆】

  这可是大盐之乱后的事儿?剑之进问道。没错、没错,一白翁语气和蔼地回答:

  「记不得是乱后翌年,还是两年后的事儿——」

  「那么,百姓应尚未摆脱饥馑所造成的打击,治安想必也是十分恶劣。摄津之幕府直辖地的德政大盐党人,不正是因此而掀起暴动?」

  老人仰天说道:

  「老夫所造访的村落——当时倒是十分平静。至于村名为何,恕老夫无可奉告——噢,即使能说,其实老夫也老早给忘了。由于当时有种种顾忌,因此刻意不将村名记下。若是记下了,哪天要是被谁给瞧见,恐有祸殃村民之虞。」

  「但从老隐士的陈述中,倒是听不出有什么好担心的。」

  揔兵卫捻着胡子说道:

  「难不成这六部——即这位天行坊,后来煽动村民起义?」

  「倒是没听说曾发生过这种事儿。」

  剑之进说道。由于酷爱研读古书,他对这种事儿特别清楚。

  「摄津曾发生过的起义事件,似乎仅有安政四年的冈部藩领起义、以及延享二年摄河泉天领起义两桩。在时代上,两者均不吻合。」

  你这家伙还真是多嘴呀,揔兵卫怒斥道:

  「没看见我是在向老隐士请益么?」

  好了好了,一白翁为两人打了个圆场。

  「倒是——老隐士——」

  这下轮到正马开口说道:

  「这位六部是否真有法力?」

  「这……老夫就不清楚了。」

  老人一脸故弄玄虚地说道:

  「不过,六部以祈祷驱除怪火,博得村民信任毕竟是事实。或许这怪火一如正马先生所言,不过是一种雷——那么,怪火自此销声匿迹,可就是出于巧合了。但虽说或许是巧合,但六部也因此博得信任,只要为人所信,要办什么可就都是易如反掌了。如此一来,不也等同于六部的祈祷果真灵验?」

  「但若真是巧合,不就证明其法力是假的?」

  没错没错,听揔兵卫这么一说,老人复以和蔼语气回答:

  「不过,这种事儿还真是巧合。就好比人以为祈雨应验,只不过是碰巧遇上老天爷降雨,若未降雨,祈雨灵验的传闻便无人流传了。」

  「无人流传——?」

  「或许,这不过是一种话术罢了。倘若作法后仍未降雨,作法便可谓失败。既然谓之失败,便代表作法原本就是以能够成功召雨为前提。倘若原本的前提是作法亦无法召雨,一遇降雨,便将被视为巧合。」

  有道理,与次郎心想。

  但既然祈雨等同于祈求老天爷赏脸,这前提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先生这话或许没错,老人继续说道:

  「不过,若将未降雨视为失败,此一失败便能证明作法并不具任何法力。作法多半无法成功召雨。但屡经失败后,哪回真碰上老天降雨,可就要被视为法力灵验了。相信仪式具法力者,便是如此想法。但若有不信者以作法亦无法召雨为前提,无法成功召雨便被视为理所当然,如遇降雨,便是罕见的巧合了。遇此罕见巧合,人便将为文记述或凭记忆传诵。非者,便不会留下任何记述。」

  「不论是信或不信,问题终究在于——祈雨后是否真会降雨不是么?」

  答得好,听与次郎这么一说,老人一脸开心地说道:

  「祈雨不灵验时虽占压倒性多数,但也不知是何故,失败的例子却总为人所忽视。到头来,唯有真碰上降雨时,祈雨才为人所注意,并为此议论究竟是灵验,还是纯属巧合,但此种议论哪可能有任何结论?毕竟既无人能判断,亦无人能证明作法是否真有效用。老夫认为既然如此,不如端出未降雨的例子,议论祈雨为何不灵验较为有益,只可惜,似乎无人做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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