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我做了关于薰子的梦。虽然做了梦,但我完全想不起薰子说的话或声音、容貌等具体的表象。清醒的时候,缠绕在我身上的是味道。
这是所谓的……残香吗?
当然,我不记得薰子的味道。
我所闻到的,大概是我躺着的寝具芳香,换句话说,是这栋洋馆的香味。
然后我也大致了解到我会把这股香味判断为薰子味道的理由了。
我醒得当然很不干脆,意识混浊。在散乱的清醒途中,我最先恢复的感觉是嗅觉。
现在非得……
非得思考薰子的事——我被这样的强迫观念所支配,硬是把最先恢复的感觉和薰子的记忆连结在一起了。
大概。然后,
喀嚏声。
听觉比嗅觉更早发挥机能,我只是没有察觉到而已。我听到了「放在这里可以吗?差不多的时候,我会过来收拾。」的声音。「可以是可以,可是我没办法好好吃,一定会撒出来的。」
榎木津的声音。
我睁开眼睛。
看见坐在邻房椅子上的榎木津。
我痉挛地撑起身体。根据朋友的证词,我睡觉的样子就像小动物。小动物会清醒,大部分是出于对于外敌的恐怖,我也是一样。因此我很清楚自己为何会被这么比喻。
我望向时钟。
下午两点十五分。
我懒散地睡了五个小时以上。
「榎……」
我想叫榎木津的名字,可是喉咙就像黏住了似地发不出声音。我在床铺上盘腿而坐。榎木津就像昨天一样,在沙发上神气兮兮地傲然而坐。从他的个性来看,搞不好他是以那个姿势睡觉。
我滑落似地下了床铺,拖着脚步前往邻房。
不出所料,榎木津好像在睡觉。他的嘴角沾着饭粒。他一个人吃了早餐兼午餐吧。这种状况下,馆方似乎也没办法盛情招待,桌子上剩下几个饭团,还有仿佛被狗啃过的饭团残骸。
照这个惨状来判断,女佣送来饭团应该是相当久以前的事了。在睡梦中听到榎木津的声音后,我似乎又朦胧了许久。
我喝了水壶中的水。
我呛住了。喷出来的水泼到胸前,冰冰凉凉的很舒服,可是水很快就变温,反而教人觉得不愉快。
我坐在榎木津旁边,吃掉剩下的饭团。
——现在,
外头怎么了?
虽然介意,但也不能抓住警官询问现在的状况吧。我徒劳地望着门扉,榎木津「呜呜」地呻吟。
「榎兄……」
「你这只睡猴。已经醒了,所以是醒猴吗?」
「什么话……你自己还不是……」
我不想回嘴,也不想生气或是笑,我连他的脸都不想看。要是在这里顺着榎木津的步调走……
会陷入日常的泥沼。
——现在我不想那样。
可是榎木津没有继续说笑,安静下来。
吃饭的声音格外响亮。
我用水冲下,望向榎木津。
出乎意料,侦探一脸严肃。
「怎么……了吗?」
多余的提问,我不该问的。
「没意思。」榎木津难得口气粗鲁地说。
「没意思?」
「教人生气。」
「为……什么?」
「把我当成什么了!」榎木津朝着天花板怒骂,「结果不是死了吗!特地把我找来,每个人却只会自顾自地罗嗦个没完!要是好好地、确实地委托我,再怎么样我都保护得了。什么委托人……真的有人有心要保护人吗?」
我连死人长怎样都不知道!——榎木津大叫道。
「突然就攻击我,又叫我休息又叫我说话,结果又问了一堆有的没的……」
「问……」
侦讯已经结束了吗?
「你、你说了什么?」
「说什么?你是谁怎么会在树上几点在哪里——我才没有好心到会一一报告这种琐事!就算问我这种事,死人也不会高兴!」
我连死掉的是谁都不晓得啊——榎木津说。
「混帐……」
榎木津……正以他的方式发怒着。
侦探对警察幼稚地骂了一声以后,房间里陷入寂静。
我想抽烟。
不知该如何排遣。
一垂下头,佐久间校长的身影便浮现在脑里。
拜托您了,侦探先生……
无论如何,请保护那孩子……
请保护那孩子……
他人的心情是不可能了解的,不可能看得见别人的心。不管什么样的情况,人都无法相互了解。相互了解,只是一种幻想,是一厢情愿的认定。
可是,我现在想要了解那些小市民到了极点、善良的人们的心情。
我无能为力。
完全无能为力。
「你很不甘心哪。」榎木津说,「你很不甘心吧?」
「你……自己呢?」
「哼。」
榎木津交叠双腿。就在这个时候,
——有人来了。
当我这么想的瞬间,有人敲门。
门开了一条缝,传来「方便吗?」的声音。
——是伊庭吗?
疲倦的脸探了进来。我半起身问,「要审问吗?」
「什么审问……你们不是嫌疑犯,我们不会做那种事。不,我刚才也说过了,我只是协助警方的一般平民。长野本部派来的搜查本部长到了,嗳,简单点说,我已经没用了。我没地方待,也没车可以回去,我……可以进去吗?」
我站起来,说「请。」伊庭慢吞吞地走了进来。
「可、可以吗?」
「什么东西可以吗?」
伊庭满头大汗,他拉过椅子坐下。
「我、我们、呃……」
应该很可疑。
我是行迹鬼祟的发现者,榎木津是莫名其妙的暴徒。即使没被当戍实行犯,被视为共犯或事后共犯的可能性也很高吧,连我自己都这么想。我们的言行举止给了凶手犯案的契机,这一点错不了。
「我说过了吧?我没有怀疑你们。」伊庭说。
「可是警方……」
「你们已经从嫌疑犯名单被排除了。」
「为、为什么?」
榎木津说这是当然。伊庭稍微笑了。
「你们……好像挺有名的。似乎有命令透过本厅下来。静冈、千叶、神奈川,你们好像骚扰了不少地方的警察哪。」
「骚扰……」
「特别是你,关口。听说你前阵子在静冈被警方离谱地误逮了。」
「啊……」
「我以前任警方人员的身分向你道歉。」伊庭站起来,向我鞠躬。
「那是、呃……」
「冤案是绝对要不得的。不管怎么说,警察都是一种权力。行使公权力的人非慎重不可。我听说静冈警方犯下的过失,就算反过来被控告也是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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