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不是鹤啊。
虽然长得像鹤。
但世上根本没有黑色的鹤。
——只是相似罢了。
我发问了:
「我可以把您——伯爵所说的不复存在,和一般所说的死,视为相同的意思吗?」
「死?」
伯爵的瞳眸一瞬间染上了讶异的神色——看起来。
「死……就是所谓……」
「死亡。」
「死亡……」
多么悲伤的表情啊。
我第一次感觉伯爵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但是这也并非伯爵的表情有了变化。看起来如此,只是证明我的内在出现了若干变化而已。我……
我恐怕在一瞬间对伯爵感到同情。
这位不可思议的绅士才刚失去了至爱。没错,他聪慧的妻子……如同字面所描述的死了,被杀死了。
「没错,死亡。」我十分稀罕地,冷淡地这么说,「就是造访尊夫人的事物。没错,我可以这么想吗?伯爵,您……」
「噢噢……」
伯爵发出呜咽,打断了我的话。
「内人……我至爱的妻子,的确就像您说的,不复存在了。」
「没错。她过世了。令人同情。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您。」
我……我在说些什么?
我现在身处未解决的杀人命案当中,而且伯爵还是被害人的配偶。这不是该对被害人家属说的话。我在没神经、没常识地胡言乱语些什么啊?
脸部一阵灼热。
我感觉到汗水泉涌而出。
然而……
在平常,我的话应该会不像样地梗塞住,现在却不知为何无法遏止。
「我、我想请教伯爵。不存在的事物——非存在,就等于死亡吗?」
「我不太明白您这个问题的意图。」
伯爵把眉头蹙得更紧,这么说道。
「非存在才是死亡,不是吗?所谓死亡,就是不复存在吧?那么……」
「不复存在?」
——哪里不对劲。
我胆小的心猛烈地振动。
那已经不是蜂鸟的振翅声了。
嗡嗡暴鸣。
刺耳至极。
伯爵说了:
「所谓死,指的是与场所的交涉关系断绝吧?换句话说,就是从这个地方消失。若问为什么……没错,就像我刚才说的,现在存在于此处,就是生。」
「所以非存在才是死?」
「是啊。不是吗?老师?」
伯爵问道。
不。
不是。
伯爵,
伯爵错了。
不知为何,我这么想。
我不是很明白,但道理上应该没错。
在理论上、观念上,或许是分毫不差。但是即使外形相同……
——还是不一样。
不,
不是的——我这么回答。
此时,脑中鸣响的恼人杂音、呻吟般的振翅声唐突地止息了。
这个人的论点有瑕疵。
同时这一瞬间,我发现了一切的真相。
关口老师,您说什么?——伯爵说道。
上卷 1章
对本人虽然过意不去,但是关口巽这个人给我的第一印象,实在称不上好。
并不是因为他的相貌特别糟糕、表情动作卑贱、或是态度口气蛮横。关口人很温和,甚至可以说是殷勤,也不会过度主张自己的存在,同时也不粗鲁。感觉他待人接物非常温厚。如果硬要挑缺点,大概就是他总是低垂着视线,不愿与人四目相接,发音模糊而且小声,说话内容非常难以辨识,还有姿势很不稳定,总是随时准备拔腿就逃似的——全都归因于他有许多这类予人不安定印象的身体语言表现吧。
他这个人战战兢兢的。
从好的方面来看,他也可以说是个腼腆、或内向客气的人。但是关口巽表现出来的那种极为优柔寡断的态度,有些人看了可能会感到极为不愉快。
我不曾从军,所以不是很清楚,不过军人那类计较规律的人,一定特别厌恶关口这种人。因为就连我这种对于所谓的军人作风格外排斥的人都这么觉得了。
关口那低垂的眼睛里的瞳孔,湛着近似冻结湖面般的阴郁色彩,偶尔会状似害怕地收缩。同时从那当中放射出来的微弱视线摇摆不定,毫无意义地四处摆动。
那种眼神教人觉得怎么样都无法与他相互理解。不,甚至让人觉得他早已先拒绝了别人开诚布公的努力。
没错……那双毫无干劲的眼睛,看起来就像在拒绝着别人。
关口巽的态度,让人也可以解释为他痛恨待在这个地方,痛恨得不得了。关口痛恨着在场的一切,包括他所面对的对象。
他让人有这种感觉。
所以军人们——不只是军人,只要是直视前方,大声说话的人——或许会很排斥关口的这种态度。他们是觉得自己被排除了吗?如果是这样,胆小的反倒不是关口,而是他们。胆小的他们或许只是假借礼仪规范之名,默默地强迫他人对自己展现出接纳的宽容态度。
不管怎么样……关口巽这个人与善于交际这种形容可以说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这一点似乎错不了。
但是,我很快地就抛开了那不甚良好的第一印象。
因为我做了一个推测。
如果这个推测正确,关口巽将会是我不可多得的研究对象。
那么……
虽说是偶然,但是最后我在今天这个大喜之日邀请他来,可以说是做对了。不,岂止是做对了,对我而言,这或许是个再好不过的结婚贺礼了,不是吗?
多么美好啊。
我兴奋起来。
不过,这当然只是个推测。
所以……
当我萌生这个想法的瞬间,我起了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确认这个推测是否正确。不,我身不由己地想要确认。
我远远地观察他。
汗湿的开襟衬衫处处黏贴在身体上,不像样到了极点。
关口可能是在意车中的同行者,头部不自然地抬上抬下了好几次,小声而模糊难辨地向管家山形说了些什么。途中,那拒绝着他人般的卑贱视线屡次投向我身上。
我来欢迎他吧。
与我的家人——众多的鸟儿,以及今宵即将成为我的妻子的女子一同……
我朝外界踏出一步。
同时山形急匆匆地回来了。管家背后,关口那怯懦的模样看起来格外渺小。
「老爷,」山形唤道,站定一旁,「发生了意料之外的状况。」
「意料之外的状况?」我反问。
山形行了个礼。
「老爷委托的榎木津子爵的公子,他的友人关口先生方才告知我,说榎木津先生突然罹患眼病,暂时失去了视力。」
「礼二郎失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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