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请教——那察觉小的与先生有往来的家伙,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看来——他还是得问个清楚。
“又市先生,这可就……”
“小的一开始就说过,既然是先生亲自请托,小的绝对乐于帮这个忙。只不过,还是得知道这请托的出处。江户虽大,但知道先生与小的有往来的家伙,理应没几个。”
“是、是么?”
“先生可是小的手中的压箱王牌呢!”
又市放下手中的花札说道。
桐(注22)。
[注22:花札中代表十二月的牌,牌上图样为泡桐。]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百介完全参不透。
“是谁拜托先生来的?”
“噢,这……”
百介便向他解释了平八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就这么全盘托出有点教人担心,但平八也没吩咐过不可张扬。又市耐心听完后,只喃喃地说了一句原来是个开租书铺的,接着便像是摸清了什么似的,转而询问起要他找的女人叫什么名字。
“据说她名叫白菊。”
百介这么一说,这御行便露出一副极为惶恐的表情。
“就是——白菊?”
“这、这人先生认识?”
又市并没有回答,先是视线游移地思索了半晌,接着才又问道:
“而且这女人——来自京都?”
“是的,这可有什么问题?”。
这可棘手了,这小股潜低声说道。
“棘手?”
“噢——其实也没什么。那女人若真是小的所认识的白菊,先生不妨找楼下的老板娘打听比较清楚。”
“老板娘——可就是方才那位……?”
“是的。那老太婆虽然模样骇人,至今也没听说过她吃了什么人,先生大可放心。那么,小的得尽快去找些线索了。”
说完又市便站起了身来。
[三]
白菊——?老板娘复诵这名字时皱起了眉头。
“白菊——你说的可是那打京都来的白菊?”
是的,百介诚惶诚恐地回答道。
周遭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气味。
这老板娘穿着一身华丽但绝非上等的和服,正叼着一根菸管,在没点火的火钵前吞云吐雾。
“是阿又那家伙叫你来找老娘打听她的?”
“先生说找老板娘打听比较清楚。”
“那么——”
阿又现在又上哪儿去了?老板娘漫不经心地问道。
“又市先生说要出去找些线索。”
“线索?”
老板娘一脸纳闷地歪起了脖子。
接着又从鼻孔中吐了一股烟说道——看来他又开始打起什么麻烦的主意了。
想必是如此罢。
“小老弟,白菊她,我算算——一、二、三……对了,直到八年前还是个在吉原田圃(注23)打滚的欢场女子。”
[注23:简称吉原,位于今东京浅草北部。于八一七年获幕府认可为法定卖春场所,近世因卖春防止法成立而于一九五八年废止。]
“她是个欢场女子?”
但去年看见白菊的金堀屋伙计却说她看来不像在卖身。
这么说来,难道是认错了人,还是看走了眼?
老娘不是说过是八年前的事了么?老板娘说道。
“如今——已经不是了?”
“现在是不是我哪会知道,老娘只知道她以前的事儿。这姑娘——可是个上乘货色呢,一身白皙滑嫩的冰肌玉肤,五官端正气质优雅,就连老娘这种粗人都看得出她是多么的高贵大方。好男色的女人多半气质低俗,但她可是截然不同。虽然她并不爱说,但这种与生俱来的气质可是藏不住的。”
“难不成她出身权贵?”
“那女人可是朝廷公卿之后呢。”
老板娘将菸管往火钵边缘铿地敲了一记。
“朝廷公卿——之后?”
“听说她是堀川一个姓什么的贵人的私生女,所以懂得许多烦琐的礼节。这种人要怎么形容来着……”
“知书达礼?”
“老娘也不知道。总之她知道很多聪明人才懂得的事。老娘也没什么好自夸的,不过是个一在窑子里出生,就给扔进水沟里洗的穷光蛋,她说的话可是一句都听不懂。”
接着老板娘便放声大笑了起来。
“可是,一个公卿王府的千金,怎会……?”
“你想问的是她怎会沦落吉原卖身是么?这还不简单,是老娘让她下海的。”
“是老板娘——要她下海的?”
这种事有什么好惊讶的?老板娘一脸诧异地盯着百介问道:
“有哪里不对劲?”
也没什么不对劲。
不过是百介和这位老板娘所生息的圈子不同罢了。你可别误会了——老板娘抓起摆在火钵旁的酒瓶说道:
“我可不靠将捡来的女人推下火坑敛财,这件事老娘可是分文未收。不是老娘自夸,我这个老鸭虽然爱喝两杯,但为了几个子儿瞒骗乡下姑娘这种坏勾当可是不干的。干这种事只会招人怨恨罢。那女人原本就不是个生手了。”
“生手?”
“指的就是良家妇女呀。流落到这一带时,她已经开始在街头拉客啦!”
“是么——?”
这么说来——难道她从尾张出走后,为了糊口被迫开始出卖灵肉?
只要她愿意,就有个商家巨贾能让她享尽荣华富贵。
而她却不惜为娼也要出走。
难道亨右卫门真的教她厌恶到这种地步?
“不对不对。”
老板娘挥手说道。
“有哪儿不对?”
“你提到的那门白菊和尾张巨贾的婚事是十年前的事罢。十年前——那女人是十八岁。但白菊曾说自己打从十六岁便开始卖身,代表在认识那巨贾之前,白菊就已经下海了。”
“是么?”
“听说白菊她原本在难波大坂的新町卖身,当时很受欢迎——不过这是她自己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总之她在大坂混了约一年,大概接着就到了尾张。在那儿把那不习惯买女人的巨贾迷得团团转的,到头来还出钱为她赎身——大概就是这么回事罢。”
原来如此,如此听来倒是颇合理。
“总之,白菊原本就是个卖身的。”
话及至此,老板娘不屑地咋舌呿了一声。
“这女人也实在太不识抬举了。再怎么有姿色,也不能随心所欲地乱拉客人罢。”
“不识抬举——?”
“她是不识抬举呀。也不先和地头蛇打声招呼,拉起客来毫不把江湖道义放在眼里。唉,凭自己的美貌卖身糊口,她这毅力的确值得尊敬,但大家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客人被抢走罢。若你说的都是真的,看来她从尾张到江户,一路大概都是靠这种手段走过来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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