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怀中藏着一把匕首。
“来者何人?”
话一说完,老人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开了门,弓身跃入屋内。
瞬间只听到刀子挥空划过的声响——紧接而来的便是一阵静寂。
百介先咽下一口口水,接着才走到了门前。
映入眼帘的是治平矮小的背影。
屋内是一片昏暗。
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抵在治平肩上。
那是——武士刀的刀锋。
“治……”
治平先生——百介虽想这么喊,却喊不出声来。
不知所措的他只能往前跨出一步。
治平丝毫没有动弹。
而在治平前方有个单膝跪地与其对峙的武士,同样也是动也没动一下。治平的匕首抵在武士的腰际。
握在武士手中的大刀,刀锋则停在治平的颈子旁。
而且距离他的颈子仅有一层皮厚的距离。
“我输了。”
治平迅速地抽回了匕首。
武士也默默不语地收回了刀子。
“为何没砍下去?”
“因为你停手了。”
“你也算是砍到我啦。”
“并没有。咱们算是打了个平手罢。”
“哼。就凭一支如此短小的家伙,哪打得过长刀?只怕还没来得及跨出一步,就得挨上一刀了。为何停手?”
“乃是因为……”
“右、右近先生?”
百介喊道:
“这、这可不是右近大爷么?”
“什么?”
治平交互地望着百介和武士,接着便将吓得浑身僵硬的百介给硬拉进了长屋内,使劲地拉上了门。
“喂,这个叫右近的,可是那场船幽灵事件的……?”
“是、是的。您真是右近大爷没错吧?”
武士——也就是东云右近缓缓点了个头。
东云右近——
来者就是今年年初,曾与在土佐被卷入一场惊天动地大骚动的百介和阿银一同行动,不,甚至可说是生死与共的浪人。百介、阿银、与右近三人在即将被断罪之际,为又市一伙所救。对百介而言,那还真是一场九死一生的稀有体验。
——不过……
百介耸了耸肩。
在那场千钧一发的救人戏码中,右近虽捡回了一条命,但对真相一无所知的他却被只身留在现场。百介也十分清楚,在弄清个中玄机前,又市一行人所设的局看来是如此不可解,教人只能认为是妖魔鬼怪所为。因此在右近眼中,百介和阿银等于是和一群妖怪一同消失的,因此极有可能将他们俩与妖魔鬼怪等同视之。
因此,或许右近至今仍认为百介亦非人世肉身。
“右、右近大爷,这……”
“山冈大人,看来您亦是血肉之躯呀。”
右近说道。由于四下昏暗,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因此也听不出他如此说是不是话中有话。
右近将视线从百介身上移开,并把刀收回了刀鞘里。
接着,这浪人作了个深呼吸,将视线移向治平,并向百介问道:
“这位——可就是治平大人?”
没错,我就是治平,百介还没来得及回答,治平便迳自回答道:
“找我可有什么事?”
“终于找着您了——”
右近理了理衣襟,端正了坐姿,并将武士刀朝前方一放,大概是为了表示自己并无敌意吧,
接着便深深低头鞠了个躬说:
“一时无礼,还请多多包涵。”
说完便吐了一口气。这下治平才一屁股坐上泥巴地说道:
“噢,还真被你给吓出一身冷汗哪。没想到都活到这把年纪了,还会碰上这种吓得睾丸都缩进去的鬼事儿。不过,这位大爷的武艺果真是名不虚传哪。倒是——这下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会在我屋里?”
“噢……”
右近低下头说道:
“在下因某种缘由不请自来,擅自潜入此空屋寄住,还请大人多多包涵。”
说完,右近的头垂得更低了。
这下百介终于了解,原来就是因为如此,隔壁的棺材师傅才会认为治平已经亡故,屋子也换了个新的住客。
哼,治平嗤鼻回道:
“就不必如此多礼啦,反正我并不是个值得武士行礼致歉的大人物。我想知道的,是你所说的缘由。”
这下——右近的表情顿时变得悲壮了起来。
总之,酒宴是被迫取消了。
百介以治平持桶汲来的水洗了洗脚,便拖这一副依然疲惫的身躯走进了这金光党的家。
只见右近竟然变得异常憔悴。
这下百介才发现,之所以没立刻认出他来,并非因为屋内过于昏暗或出于疏忽,而是因为他的容貌完全变了个样。
百介和这名浪人曾共处了一段不算短的时日。
右近的武艺十分高强。就连与打打杀杀完全无缘的百介,也一眼就看得出他的确是身手不凡,同时还兼具敏锐神经、清晰思绪。但论及为人,右近虽是如此高人,却也不至于让人感到难以亲近。
虽然嫉恶如仇,但右近却不是个不擅融通的正义汉子:他也很清楚世上并非一切都是道理讲得通的。不过,右近也不至于因此而变得自甘堕落,毋宁说是正直吧。
大概是因为如此,他总是给百介一种快活自在、乎易近人的印象。
但如今——
他却变得一脸凶相。
月代邋遢,面颊削瘦、眼洼凹陷、皮肤也失去了生气,原有的和蔼亲切已悉数被抹杀,让潜藏在右近个性中的杀气赤裸裸地显露了出来。
稍后片刻,治平默默地端详着他那憔悴的模样半晌,最后说了这么一句便走出门外。
这下百介不由得畏缩了起来,为找不到任何话题而倍感尴尬。
幸好治平不出多久就回来了,右手还提着一只酒壶。瞧他出门也没多久,看来这酒并不是上店里打的,想必是向隔壁的棺材师傅还是谁强讨来的吧。
“大爷,先喝个两杯,把话匣子打开吧。”
治平从柜子上取下几只缺了口的茶碗说道。
以劣酒润了润喉咙后,右近开始娓娓道出了自己先前的遭遇。
在百介一行人脱身后——
所发生的一切都被判断为妖怪所为,因此原本被冠上莫须有罪名的右近便得以一洗冤屈。毕竟一切都在藩主眼前发生,教人欲怀疑也无从。
不过,就连藩主都被卷入这场大骚动,更何况还死了几个人,因此虽是情非得已,成了唯一知情证人的右近还是无法立刻获释。毕竟所发生的是一桩前所未闻的怪事,想必调书制作起来必定是困难重重。
右近就这么在藩邸内被软禁了约一个月。虽然不必再受牢狱之苦,但到头来还是和被幽禁没什么两样。请问是否遭到了什么折磨?百介问道。那儿对在下倒是不薄,右近微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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