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
怎么了?右近转过头来问道。
“噢,这儿最近似乎曾有人走过。瞧这儿有些青苔被刮落了,是人的足迹。”
“嗯——看来步履还相当匆忙,想必是稍早几个看似人夫的男子和追在后头的武士所留下的。要上那条岔道,非得攀上折口岳、通过这夜泣岩屋。之所以无人取此道而行,无非是为了避开这片不祥之地。”
这下走过这段路的,的确悉数魂归西天。
百介抬起头来。
“这——”
只见有座一眼无法望尽的巨大岩石硬生生挡在两人眼前。
“可真是大得吓人哪。”
“这座岩石后方便是主城。若自城下仰望,此岩即为座落于天守后方之巨岩,名曰楚伐罗塞岩——只要沿此巨岩横向绕行至后方,接下来便可安然下坡。一旦越过折口岳,剩余的路程便都是缓坡了。”
“楚伐罗塞岩?这名字还真是古怪。”
此名从何而来?难道是方言?
“在下也不清楚,这地名是从阿银小姐那儿听来的。好了,山冈大人,太阳即将西下。一旦日落,此处将变得一片漆黑,可就真的不安全了。快赶路罢。”
右近只手撑着巨岩顺势前进,百介也紧跟在他后头。
真能像这样绕行这块巨岩半周?
“请小心,再不远就要碰上那断崖了。”
“好的。”
一攀过巨岩,脚下顿时成了一片绝壁,看得百介是头晕目眩,只得抬头朝上仰望。
“倒是这巨岩还真是高大呀。说来汗颜,置身如此高处,实在教小弟——”
“那——就是北林城了。”
右近伫立石上,伸手指向前方。
在巨岩边缘,可以窥见天守的一角。
那儿距离自己有多远,百介完全无法想像。只觉得远近感似乎产生了微妙的偏差。
阿枫夫人就是从那天守——
投身自尽的。而且那上头……
——还有死神栖息。
百介朝夕阳余晖下的低矮城郭端详了半晌。
咻。
咻、咻。
这声音是……?
——还真是啜泣声。
“右近先生,果真有啜泣声呢。”
“听来真是如此。这声响是——”
右近环视起周遭说道:
“从洞穴中传来的罢。”
“洞穴?”
“岩层中不是有许多洞穴?其中几个或许穿透了整座山,遇上风从穴中吹过,便可能产生此种声响。”
的确有几个洞穴是完全透空的。
但仍难以确认声音是否真是从这几处传来。
只听得这声响在巨岩与岩山之间回荡,完全听不清这啜泣声是来自哪几个洞穴。
巨岩的黑影将百介完全吞噬。
另一头的天际,已被炙烈的夕阳染成一片火红。
即使走出了断崖,脚下仍是一片岩山,踏脚处也依然难寻,走起来仍旧教人放心不得。虽说已是朝下的缓坡,但一失足还是注定得丧命,再加上这下双腿已是疲累不堪,走起来更须格外谨慎。百介战战兢兢地循青苔上残留的足迹前行。生苔处毕竟路滑,唯有踏在青苔被刮除的足迹处较为安全。
“山冈大人,不该往那儿走,城下在这头。”
“噢,但足迹真是从这儿来的。”
绝无可能,右近说道:
“一如大人所见——钻过该裂缝下山,乃穿越此天险之唯一通路。倘若朝这头走,仅能前往折El岳之顶峰,到头来不是碰上断崖,便是为楚伐罗塞岩所阻。”
“可是这足迹——”
却一路延伸至巨岩那头。
“山冈大人。”
突然间。
右近压低身子,躲进了岩石的阴影中。
“山冈大人,快。”
百介只得弯下身子,惊慌失措地朝右近身边移动。这下脚下的路可就变得更难行走了。
“怎、怎么了?”
“方才——听见了人声。”
“人声?”
百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
但耳中依然只听得见岩石的啜泣声。
“那是……?”
在楚伐罗塞岩前。
竟然站着一个妖怪。
“是天、天狗?”
“不,不是。”
那是个女人。
一个一身奇异装扮的女人。
与其说是优雅——不如以妖艳形容或许较为妥当。只见她一头乌黑长发扎成了马尾,身穿短祷与长袖单衣(注32),上头似乎还罩着一件凤凰纹饰的小挂(注33)。
[注32:意指无衬里的薄和服。]
[注33:平安时代以后的贵族女性所穿着的宽袖服饰,既可当日常穿着,亦可当礼服。]
若她身上的袴再长那么一点儿,看来还活像个远古女官(注34)。
[注34:于宫中服侍皇室之女性官员。]
若在宫中也就罢了,但这身打扮绝不适合在此处行动。
晚霞在天边绽放着深红余晖。
女人则一脸陶醉地眺望着火红的天际。
轮廓在夕阳里显得十分朦胧。
。这,这人是打哪、哪儿出现的?”
先前完全没感觉到有人接近。
仿佛是突然冒出来似的。
“原本还没见到任何人的——不是么?”
右近比出食指凑向唇前。
此时,又有其他人循着百介俩走过的路赶了过来。
来者是一名头戴阵笠、身穿阵羽织(注35)的武士。百介连忙缩起颈子,蜷起身子。幸好这名武士并未察觉百介俩也在场,对方快步通过两人藏身的岩石前,神色匆匆地朝楚伐罗塞岩的方向跑去。
[注35:阵笠为日本古时足轻、杂兵等下级武士所佩戴的斗笠状头盔,阵羽缎则为披挂于盔甲之外的大衣。]
阵羽织的背后——
绣有一片飞龙纹饰。
“番头大人,守备情势如何?”
只听见那女人娇媚的嗓音,在这片魔域回荡。
“不太妙。在近国境处手刃了两人——但有约四人逃出了领外。首谋者落水后让我给亲手斩杀了,其余三人则逃进了岔道。我已经派人追上去了。”
“让他们给逃了?”
“方才也说过,已经派人追了。”
“噢。”
女人转过身来,背对着夕阳说道:
“番头大人为何老是慢了一步?”
从说起话的抑扬顿挫听来,这女人似乎是贵族出身。
“这可不成呀,番头大人。看来徒士组头这位子对你而言,担子似乎是太沉重了些。瞧你嘴上说得威风,实际上却落得这副惨相,岂不辜负了绣在你背上那飞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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