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三月时吐得昏天黑地,吃得更少,成天恹恹贪睡,本来瘦削的人硬生生又消下去一大圈。把龚忻急得早春时节漫山遍野搜罗食材,变着方儿做酸甜可口易消化的吃食给小子试着吃。但凡他能吃下去超过半碗并且不马上吐的,当即叫边上跟着的小精怪执笔书记,保证常做常有。
四、五个月胃里头好歹消停了,天候渐暖,衣裳单薄身子藏不住,眼见着卢蝎虎的小腹隆了起来。他倒只好像发胖了似的毫无自觉,不吐不乏胎相也稳,便又开始带着虎子活奔乱跳地在山里头皮。上树采果、踏溪捞鱼、掘土翻蕈,闲来还不忘登高一眺,抒发慷慨的情怀,虎子固然顽得不亦乐乎,每每却把龚忻看得心惊肉跳,腿肚子打哆嗦胃里头直痉挛,头皮都炸起来了,后脊梁一阵阵发汗发凉,恨不能晕死过去一了百了。
总算连哄带劝有惊无险保足了七个月,山中亦暑热,卢蝎虎是身也重背也疼,腰上宛如盘了个千斤坠,坐不住躺不起,走路撇着腿呼哧带喘,动作笨拙迟缓,成天光坐着都能汗流浃背,自身后看过去,实在好像只大懒熊。越吃力肚子里头小家伙还越不省心,睡醒了就拳打脚踢动如脱兔,一天得翻好几个筋斗。气得虎子忙不迭为“亲妈”打抱不平,瞅准卢蝎虎肚皮上顶出来的小拳头,张大嘴狠狠咬了下去。
结果拳头没咬着,咬疼了卢蝎虎。
龚忻揪住他小尾巴倒提起来连扇几下屁股,不无担忧:“尚在娘胎里就不放过,这娃的醋劲儿可太大了。”
侧卧在逍遥凉床上的卢蝎虎则操心别个事。
“哥……”
听他心里那个小声音含羞带怯地低低唤来,龚忻顿觉不妙,扭头一看,捂脸闷笑。
“怎、怎么办呐?”
“能怎么办?”龚忻甩手一抡,就见虎子擦着洞顶划过一道悠长的虹弧,径直飞出门去。再打响指落下石门,俯身勾住卢蝎虎的衣带哑声道:“谁叫你喜这一口呢?不许我咬,倒叫臭小子得个便宜,莫非让他来给你舒服了?”
卢蝎虎双颊涨得通红,啐他:“呸!”
龚忻自胸腔深处震出得意的哼笑:“那你是想要个母的呀,还是公的?”
卢蝎虎脸快埋到胸口了,心念却转得无比快,简直可算脱口而出:“这样好!”
*********************************再咔嚓
所谓贬作凡人,却并非修为封禁彻彻底底成了人。龚忻到底是修得了角的候补大蛟,自身已带几分仙气,杀人亦是为着救人,所以天上单单派了个芝麻绿豆的小吏下来传达几句斥责,抹去尖角,叫他闭门悔罪。
可既然没了角,大蛇的威风也顿时弱了几分。更有甚者,蛇身确实矮了不止一星半点,再也不能顶天立地地竖在洞当间,生生缩了一大半。蛇头蛇尾抻直了站卢蝎虎跟前,才比他高俩头,脑袋小得只有个泡菜坛子大,跟原来一比堪称袖珍。
故此,山主大人心里头闹别扭,好面子,就不爱在小子跟前现出原身来。当人就当人!横竖他人身修得阴阳通杀,做人也是驾轻就熟得心应手,别人家妖怪道行浅化个人身还怕不稳怕露馅儿,他奉天命做人,压根儿不费劲儿。
唯独行好事时觉得忒别扭。那两条细细长长的大白腿夹也不好盘也不妥,跪久了膝盖疼,坐着还使不上力,不如他那遒扎柔韧的半条蛇尾,勾连缠绵摩摩挲挲,垫在身下不会麻,绕上腹腰不怕沉,翻来覆去任他怎样折腾,都不拘会伤着小子。如今他蛇身缩了一圈,□□也跟着细短,倒不似人身的这般雄壮好使。偏偏卢蝎虎身子重了,骑不住又压不得,躺平了更对胎儿不利,气得龚忻恨不能把自己两条人腿拗折了盘成圈。
并非耐不住,独自在深山里住了几百年,辟谷饮露清心寡欲,角都修炼出来了,他龚忻正经是要成仙成神的,这点定力不能没有。奈何今番却是丑憨憨催得紧,四五个月时就爱半夜里往人身上蹭,喊热喊燥,要蛇尾抱抱好阴凉。丢个虎子给他抱着,贴身总阴凉吧?还委屈了。悻悻然背过身,面朝里卧着好半天不搭理人。
相识相认相处相守,说长不短,亦将一年时光。龚忻从未将卢蝎虎当成前世的丑文羲或是别的谁,丑亦喜欢笨也可爱,纯就迷上了这小子的单纯傻乖。几曾想到有了孕,且孕了人胎后,小子的性情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不,也不可说很大,依然乖依然憨依然滥好心,不会说话心里头偷偷顶嘴是常有的,顶完了总是被龚忻听得一清二楚,又给教训回来。真说变,确乎就是这点闺房情欢,变得主动与放肆,仿佛有了瘾头。
龚忻揣摩了一晚上,也被冷淡了一晚上,没睡着,天没亮就悄没声儿独自下山找间医馆潜进去顺了几本医书来看。别的勿需记,落睛处单瞧见一句话:人有别,孕乃欲,非邪淫,适度承欢,恩爱怡情,助产矣。
一翻扉页,笔者还非杏林大家,一个没听过的名儿,书也是自誊非模印的,龚忻揣度着约摸是这家先人自己钻营出来的总结,没给烧了留存至今应是经过论证,有用。遂挂着一脸暧昧不明的坏笑又钻回了寝洞。
其时早已日上三竿,卢蝎虎贪睡还未醒,虎子枕在他胳膊上睡得口水四溢,被蛇爹抱起来放竹笼提溜到屋外挂洞顶上都不晓得,兀自打着鼾,好梦香甜。
而那一整天里卢蝎虎都没起得来床。两人在石榻上翻来覆去试过各种恩爱的姿势,久旱逢甘霖般双双纵欲过度了。
因此莫看卢蝎虎肚里揣个肉球体态一天天笨重,但闺房之乐两人确不曾耽误过,数月来“怡情”得很是畅快淋漓。
就连这会儿他躺着的藤床,亦是为了便于欢好,由龚忻照着贵妃榻的样式改的,看似整张床,半边实际是拼凑的脚凳,撤了便成把躺椅。
******************************继续咔嚓
夏日春痕,绯靡绮丽。
而洞外头虎子顽强地扒在石门上,尖牙凌厉,居然把石门啃出个窝窝来,大小正好埋他委屈巴巴的小脸。
第18章 十八、妖仙神鬼人
又是一年霜白枫红层林尽染,山中景色最是绚烂,想起许多,也放下许多。
通往废村的小路重又铺满了荒草,孤立半山的茅屋前山茶盛败几度,兀自在舒爽的秋风里开出最后的一茬赤霞如锦。
地已荒了,院中光景倒未见萧条,屋顶的茅草半新,檐下少蛛网,门环无锈蚀,摘了挂锁轻轻推开,枢合顺畅地扭动,不曾发出行将腐朽的呕哑。
龚忻没有打算再回到此间来的,偏嘱咐小妖勤于照看着,不许小院蒙尘。是一种难以明说的未雨绸缪,为卢蝎虎留住这一方聊以怀慕的牵挂,不想他回来,却知他流连。
一年了,蝴蝶花使再度爽约,思亲的人始终没能等到托信入梦来的传说真正实现。
然而卢蝎虎不会失望,失落,失神地在原地踟蹰不前了,深山里有他的前缘再续,亦是他的退路和归宿。
回来看看,向过往道个别,终于都放下了。
归程上信步,优哉游哉,半是景色留人,半是卢蝎虎现如今这身子实在走不快。临近足月的肚子沉沉向下坠,本来脚肿腿抽筋,时而腹痛腰酸,胎儿入盆后更加百般不适,瘌痢脑袋上珍贵的发丝一把把地掉。龚忻看在眼里委实觉得惨不忍睹,索性拂袖一抹,径直把小子的脑袋给剃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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