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风:“……”
“你……你这是……”金夫人听言顿时变成一副吃惊的表情:“你爹娘知道这件事吗,还有你大哥呢?他们能容着你这么胡闹?”
“他们才不会管我呢。”印风撇了撇嘴:“反正有我大哥在,他们也不会绝了后。”
印风:“……”
不知为何,他和这两个人共处一室,总有一种莫名的违和感,总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太舒服。
“阿风,你先出去守着好不好。”邬修筠回过头来,像是撒娇一样地说道:“让我和我师娘叙叙旧,别让其他人发现我们在这儿。”
金夫人也看着他,一副笑盈盈地慈爱模样。
“……嗯。”
然后他像是恨不得一秒钟也不多留一样,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间屋子。
等印风一出门,金夫人立刻就换了副面孔,伸手就把邬修筠的耳朵给揪了起来,一副泼妇的模样:“你这臭小子,刚害死了我夫君,倒还敢来见我,胆子不小啊!”
“哎呦哎呦,疼疼疼!”邬修筠哎声叫地厉害,却不敢当真动金夫人,只能连声叫着师娘饶命:“我夏国向来是赏罚分明,犯了事儿不就该受罚嘛,又不是我冤枉了他,您老怎么能怪我呢?”
“少装蒜!他的确是罪有应得,可把这事儿捅出来的人难道不是你吗?”金夫人哼了一声,这才松了手。
“师娘这话我就更听不明白了。”邬修筠揉了揉耳朵,笑嘻嘻地说道:“您夫君去世的时候,我还是个不到半人高的孩子呢,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金夫人沉默了片刻,一直到炉子上的水终于烧开之后,她才开口道:“那些事情,直到现在你都放不开吗。”
“我当然比不上师娘您了,朝夕相处了好些年的夫君,说忘就忘,还愿意委身给害死他的人。”
炉子上的火一直燃着,发出噼啪的爆鸣声。邬修筠殷勤地取下茶壶,为金夫人沏了满满一杯的茶,开口道:“师娘请用。”
“……你这小兔崽子,说话还是这么毒,句句都往别人的心窝子里戳。”金夫人白了他一眼,还是接过了他手中的茶:“我能怎么办呢,我总要想办法活下去才行。”
我和你又不一样,能靠装失忆就被别人简单地放过去。我要是不想办法苟延残喘着活下去,就会一起被那些人给害死。
那还记得裘振九是冤枉的人,就真的不剩几个了。
“所以我才替师娘杀了那个男人啊,那你才不需要与仇人朝夕相对,也不需要强颜欢笑了。”
此时的邬修筠,既不像是平时那只装模作样虚伪的草鸡,也不是印风眼中阴险刻毒的怪物,倒像是只呲牙裂嘴的小狼崽儿。牙都没长齐呢,就只想着咬人了。
“你不怕你大哥发觉了你在暗中做的事情?”
“他当真察觉了又怎么样?我可不是当年那个半大的孩子了,他还能说动就动?”邬修筠笑得灿烂又阴险:“即便被邬家察觉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不是总说吗,两虎相争,胜者成王。那我就遂了他们的愿,和邬亭玦争一争,他们不该更开心吗。”
“但他们若是发现你和我的关系,会被他们抓住把柄的。”
印风总也看不透邬修筠,不知道他哪句是实话,哪句是在说谎,而这一次邬修筠就骗了他。
并非是金夫人约他相见,正好相反,将她邀来王都的就是邬修筠。
“我就是要现在让他隐约察觉才最好。”邬修筠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像喝酒一样一饮而尽:“他现在可是被我闹得焦头烂额,自顾不暇。若是发现了自己的亲弟弟才是一直和自己作对的人,说不定□□就要气死了。”
“你还是要谨慎小心些。”金夫人轻声叹了口气:“你和我不一样,你不需要……也被困在十年前的那场大案中。”
“师娘,这样说你也太见外了吧。”邬修筠撇了撇嘴:“我早就是被邬家放弃了的那一个了,你要是也把我当外人,我就连个能回的家都没有了。”
“……那毕竟是你的血脉亲人。”
“我的娘亲已经去世了,我的父亲连我的死活都不管,哪里有这样的亲人呢。”
他还记得师父是怎么去世的。
大将军裘振九武艺高强,轻功绝世,即便打不难道还跑不得吗?他也不是那种迂腐的脑袋,不会为了一个忌惮他想要他死的君主而鞠躬尽瘁。
所以若是一击不中,就一定会留下后患。
为了能够保证杀了裘振九,邬家一早就把邬修筠像一颗棋子一样埋在他的身边。待等到时机之后,就将□□下在了邬修筠给裘将军敬得茶中,让他全无防备,待毒发之时已经迟了。
左右藏着的刀斧手一齐冲了上来,吓得小邬修筠顿时傻了眼,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刀剑无眼,眼看那冷冰冰的盾牌要挤了过来,他却连躲都躲不了。
还是师父一把将他捞回了自己怀里,用自己宽阔的后背护住了他。
那一日师父中了多少剑,挨了多少刀,他已经记不清了。他的双眼都被血给糊住了,只觉得师父的体温越来越冷。这傻子还在不停地安慰他,说着:“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他应该知道,自己是用来杀他的工具。可到了危急时刻,他还是将他护在怀里。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而他真正的父亲却不顾他的死活,把他卷进这场冤案之中,想让他一起死。
等到裘将军终于没了气息之后,那些人发现他怀里的孩子还在动,于是把他的双臂斩开,才终于把邬修筠从里面给挖了出来。
那之后邬修筠回家便得了高热,昏迷了半个多月后才逐渐苏醒,一个月后才能下床。在这之后他就变了一个人,见人只会傻乎乎的笑,不哭也不闹,同时失去了自己之前的记忆。连他自己的娘是谁他都不记得,还要别人指明了他才会认。
这事情虽然匪夷所思了些,但毕竟邬修筠的年纪还小,经历了这般血腥的事情,邬家多少对他也有些愧疚。后来邬亭玦也曾试探过他,说你师父的事情,是父亲对不住你,但你也要为家族考虑。
邬修筠则是一脸困惑地问,谁是我师父?兄长是想让我去书塾吗?可是我还不太想读书呢。
你不记得裘将军了吗?
不认识。
后来过了好些年,邬修筠都不曾露出破绽。因而邬亭玦虽然心中存疑,但也就此忘了这件事情。
在那场剧变之后,他觉得自己就像重活了一回,曾经的经历都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一般。在他午夜梦回的时候,只记得那个把自己护在怀里,不断说着“没事的”的那个傻子。
所以他总是睡不好觉,他怕自己真的睡过去之后,会再梦见他师父,醒来之后就会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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