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衍看了一会,他不准备上前打招呼,而是选个稍远些的僻静之地,平静淡然地望着山下。
也没什么特别关注的人,东瞧瞧西看看,大概也能发现灵山大典水平如何。
不过几百米的距离,气氛景象却是格外不同。半山腰的上等门派弟子们端然悠闲,山下的修士们却在竭力拼杀。
真正的竭尽所能,受伤之后也觉得无所谓。明明对手都已见了血晕了过去,还非要再加上一道术法,确保万无一失。
同人不同命,大概就是如此。楚衍眼睫一眨,并不觉得骄傲。
若他没拜入太上派,大概也和其余修士一样,需要拼杀要竭尽所能。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天意与名声,谁都是奋力向前并不后退。
在这股气势宏大的巨浪之中,谁若退缩谁若软弱,才是真正的愚钝。
“你不觉得,这些人很无趣么?”
身后有人淡淡开口,虽是简简单单一句话,楚衍却从中嗅到了肆意而发的气魄。
是巨树齐天孑然挺立的高傲,因为根基深底气足,所以无所顾忌地俯瞰世间。任凭凡人追随膜拜,都换不来那人驻足停步。
也许那人只是自言自语,他并不需要楚衍回答,就自顾自继续道:“那些败者,为了早已注定的结果努力,岂不是愚蠢又可笑?”
“许多人大多心怀侥幸,总以为自己再坚持片刻,就能迎来转机。殊不知天命早已注定无从更改,任凭他们奋力挣扎,还是无济于事。”
楚衍转身回头,就看到那人平静却笃定地看着他。四目相接间,似有火光雷电碰撞而出,再一眨眼,觉得全是错觉。
那人年龄不大,身形也不太高,明明还是个少年,但一张脸却实在太过漂亮。
他并非是楚衍这种秀美如女子的漂亮,而是有勃勃的英气为底色。面上每一处线条都完美无暇,火光耀目灼烫眼睛的英俊。
即便那人刚才说出的话高傲又放肆,因为他浑身上下桀骜自信的气派,一切反倒显得理所当然。
冷锐,自信,又高傲。
这样的少年,大概随意一瞥,就能让羞涩少女粉面含羞,终其一生也无法遗忘他的面容。
楚衍仔仔细细打量着那人,从眼角眉梢看到衣冠穿着,看到他玄色道袍上若有似无的水波之后,才想起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来自何处。
“玄奇山?”楚衍所答非所问,却成功看到那少年一双漂亮眼睛微微收缩又瞬间舒张。
少年没说话,简苍就恶意满满地回答了:“就是玄奇山。他身上那股老子天下第一的味道,隔着好远我都能闻出来。除了冲霄剑宗,就唯有玄奇山修士如此桀骜。”
“这少年浑身上下并无剑气张扬,不是冲霄剑修,自然就来自玄奇山。”
原来真猜中了,看来楚衍这莫名灵感还挺好用。他心里有了底气,还是不笑也不示弱,一双眼睛平静无波地望向那少年。
被人一句话道破来历,玄衣少年也只是微微惊讶。他稍上前一步,离楚衍不远也不近,每句话却都能清晰地传进楚衍耳朵里。
“你是楚衍,太上派的楚衍。”少年笃定无比地答,“就算我没见过你,可遥遥一眼望去,这么多人中,也能一下子找到你。”
这话实在说得突兀,更何况,楚衍确信自己肯定没见过这少年。
他即便碰上这种嚣张人物,定会谨记在心。楚衍客观评价自己,都得加一句修为低不出名,也不知少年从哪听到了他的名字。
楚衍思绪转折,那少年却全然不知,他又自顾自地说:“之前我没看到你,还以为你怕了。”
第63章
少年话说得不客气,三分挑衅三分桀骜。似他用一把刀横在你颈间,还要和颜悦色地问你为何发抖害怕。
如此咄咄逼人的气派,不管哪个年轻修士都会被激起脾气,就如枯草遇上火星,瞬间就是燎原之势。
可楚衍不,他那双黑眼睛望了少年一眼,波澜不惊不染红尘。那粒火星刚落入了古井中,就呲地一声熄灭了,根本没留下痕迹。
楚衍也没说话。他淡淡地笑了笑,很有些宽容大度的意味,就像大人无可奈何地注视着顽劣的孩童,是高高在上的不计较。
原本少年紧绷的一口气,就因楚衍的反应憋闷在胸口,发泄不得十分为难。好在他自有底气与涵养,再一眨眼昂首,说出的话还是字字锐利:“你不知道我,我却知道你是谁。你不过是个怯懦小人罢了,因为不敢得罪太上派,就拒绝了玄奇山,真让我瞧不起。”
“可我现在看来,你在太上派的日子也不是多顺心。”少年眉尾张扬,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被众多男修围拢的李窈兰与穆静雅,再缓缓看回楚衍,这就是无形的对比与挑衅。
“你不知好歹,我却比你有眼光。这次灵山大典,我一定会夺得头筹。”
若让外人听见这少年不知好歹的话,难免会嗤笑一声再连连晃头。就算这少年是玄奇山弟子,他的口气也实在太嚣张。
以往多届灵山大典,又不是没有散修胜到最后的先例。上界的年轻天才何其多,上等门派也不敢妄称自己收尽天下英才。
谁敢信誓旦旦说自己胜券在握,怕是被雷劈了脑子。
但少年眯眼看人的模样实在坚定,并非是不知好歹的桀骜不逊,而是对自身有底气的笃定。
他在楚衍面前立下誓言,就是邀约就是炫耀,非要激得楚衍顺口答应才算结束。
“那我祝你顺心如意,顺利夺得头筹。”楚衍不为所动。
说完话楚衍还表情和气地笑了笑,他颊边梨涡一现,模样格外纯善无辜,看上去就是脾气好不与人为敌的老好人。
这句话没有打发那少年,他一双眼睛还直直落在楚衍身上。先是沉寂刹那,而后少年也笑了,“那我就看看,你能伪装到什么时候。”
“你与我之间,原本就是不死不休,从无第二种选择。”
一瞬间,少年气势冲天如被点燃。笔挺又森然的一把杀气,径直向上向上再向上,直冲峰顶刺破苍穹,让旁观者都平白无故矮了一截。
膝盖脖颈格外软弱,沛莫能御的巨力加诸在脊背上,催逼着楚衍赶快跪下臣服于他。
差距太大,是真真正正无可挽回的那种绝望。
少年是猛兽,楚衍是兔子。少年如神祇,楚衍如蝼蚁。少年如王孙,楚衍如乞丐。
那股森寒杀意唤醒了楚衍本能的抵制,并非是被挑衅的气愤,而是龙被触到逆鳞的不快,恨不能一爪将面前之人拍得粉碎。
他怎敢,他怎能,他怎配?楚衍稍稍垂下眼睛,唯有藏在袖中的手指竭力捏紧又松开。
这种感觉并不好过,也唤醒了楚衍一些早已遗忘的记忆。
他想起当初在这不见尽头的轮回中,自己曾经绝望曾经失控。
每次醒来之时,他才发现周围已是尸山血海。而楚衍手握刀刃眼睛赤红,兀自喘息颤抖似一只野兽。
失去理智的滋味太过难受,楚衍花了很大力气,才压抑住杀戮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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