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声,尚殿主手指缓缓收拢,那两人背影也被他捏得粉碎。
“狭路相逢勇者胜,两人只能留一个,这点你我都心知肚明。那时我们三人约定的清清楚楚,你现在后悔,也是徒劳无用。”
“我没有后悔。”李逸鸣说得刚硬如铁,“你多虑了。”
尚殿主俯身向下,他单手撑着下巴撂在桌上,一眨不眨凝望着白衣修士,“我虽然不信,但也无关紧要。有你无你并无多大区别,总之,我非要做成这件事不可。”
少年殿主步步紧逼,惊天气势如浪潮倾天翻滚席卷而来。而白衣人就似波涛之巅的一片孤舟,身单影只又太脆弱,随时都有可能被巨浪拍得粉碎。
然而那艘小船虽然吱呀作响,却坚挺而固执地存活下来。到了最后,甚至与波涛浪潮合而为一,不分你我交融聚合。
不管过了多久,他始终敌不过李逸鸣。少年殿主颓然地向后一步,双方僵持的难堪局面瞬间消失。
又是山峰之巅云霞缥缈,恍然出尘如在梦中,仿佛刚才一瞬间只是错觉罢了。
每次都是这样,又是自己先退缩。他一向望着那人背影紧跟在后方,看似只有一步之遥,却永远无法接近。
尚殿主眉尾一垂,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既然你不愿与我叙旧,今日会面就此结束。”
“好走不送。”白衣人应对得飞快,他甚至不愿站起身来。
原本少年殿主踏着云霞离开了,听到这句话,他忽一折身,冷厉目光就望了过来,“不管你有什么心思,我都不许你出手干涉灵山大典。”
“我不是你,言而有信向来践诺。”
尽管李逸鸣还是语声淡淡,少年模样的修士竟因此稍瑟缩一下,似是被这句话刺痛一般。
踌躇犹豫也只是短暂的,尚殿主再一抬头,还是平静无波的大能风范,“如此就好,得你一句承诺,我就能安心。”
他驾着霞光远去,不一会身影就消失不见。碧蓝天边染上一道金光,灿然而然地铺成一片云海,绮丽又壮美。
白衣修士没抬眼也不在意。他忽然指尖凝气,缓慢又郑重地写着两个字。
横竖撇捺,再横竖撇捺。
每一笔,李逸鸣都用了十成十的谨慎与小心,稍有不满意的地方,就皱眉抹去重新开始。
他笔锋凌厉自有风骨,纵然是虚空凝聚的字,也自有沉然气魄。
灵山之顶聚拢的白云,竟因这未完成的半个字而消失了,露出了山巅这座小小亭子。
就连苍穹游移不定的浮云,也被这两字惊扰得静止,突兀而沉寂地静止。
传闻中凡人能笔落惊风雨,上界大能仅仅写了半个字,亦有惊天动地的威能。
不少前来观战的元婴修士,骇然莫名地齐齐望向山顶。他们神识被阻隔,根本看不清楚山顶,仍能觉察到那股令人震颤的威势。
神识无用,那就索性用肉眼探查。即便他们竭力仰起头,灵山之顶还是太高又太远,仰头背身弯成一张弓,也看不清何事发生。
可元婴以下的修士,仅仅是不大在意地瞥了一眼天边,又重新关心起场上的战况来。
天边云霞瞬息万变,谁也不能时时刻刻盯着看。他们修为层次与神识都太低,既无法察觉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也不知自己错过了何等重要的信息。
李逸鸣根本不在意被惊动的众人,他继续不急不缓地书写另外一个字。
三点再加两撇一竖,最后两横竖勾收尾。最后一划,他却无论如何都落不下去。
无形的空气中似有莫大阻力一般,迫使他停指悬腕,哪怕指尖再颤抖,都也无法继续。
原来竟是天意如此么,他再也无法呼唤那人的名字,梦中见不到那人的面容。就连聊以安慰写写他的名字,也不能做到。
白衣修士一垂眼,长睫跟着颤抖片刻。
他看似自由自在寿元悠久,谁见了都忍不住惊呼再跪拜,唯独在这点败下阵来。
相思难解,如此大概就是最狠厉的折磨。
李逸鸣缓慢地摇了摇头,他一伸手,将那灵气凝结的两个字握在掌心。等他再一松开时,掌心什么都没有。
凝固不前的云霞又流动向前,灵山之巅的层层白雾也轻柔缓慢地覆笼而来,似悠长绵远的梦境。
齐齐望向天边的元婴修士,也跟着收回目光。
可在山路之上的楚衍,仍然眼神凌厉地看向天边。他目光中是前所未有的冷锐,甚至带着那么几分森然杀意。
这感觉来得莫名其妙,却根本无法抵抗。楚衍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只知道痴痴恨恨地望向天边,无缘由也没办法。
段光远与他擦肩而过,少年嗤笑一声,问得直截了当,“无缘无故,你看天干嘛?难道还能看出一朵花来?”
楚衍收回目光,秀美面容上毫无表情。
他投向段光远的目光还是冷厉的,似是神魂中某种不可名状的可怖之物被点亮了唤醒了,倾天洪水翻涌而来,无从抵抗也无力抵抗。
段光远不由打了个哆嗦,他所有骄傲与勇气都在这目光下节节败退,差距太大,竟然毫无办法。
好在秀美少年一眨眼,那双澄澈眼睛又恢复如初,楚衍唇边还带着笑意,“原来是段道友啊。”
这声招呼有些轻慢,也称不上尊重,却让骄傲的段光远也跟着舒了一口气。他旋即就想起之前自己不堪表现来,二话不说就从楚衍身边挤过,差点把他带翻了。
等段光远一走,楚衍还想继续抬头看天。他着了魔般,只想长长久久地看下去。好似天边不仅有高深道法,还有无尽机缘。
一声无可奈何地呼唤,终于让楚衍回神了,“别看了,你也不怕脖子酸?”
楚衍一皱眉,终于彻底回过神来。他也觉得自己方才莫名其妙的很,简直像中了邪。
“兴许元婴修士还能从中体悟到什么天机道法,但你修为太浅,根本毫无用途。除了脖子酸眼睛疼,你再看整整一晚,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青衣魔修又轻快利落地命令楚衍,“转身回神继续爬山,有这个时间,你倒不如抓紧提升修为。也免得谁都低看你一眼,本尊也不开心。”
少年正闷头向前,听了这话又不经意般说了一句,“旁人观感如何,我全不在意。只要魔尊大人瞧得起我,一切就好。”
简苍不为所动,他连眼皮都没颤一下,“油嘴滑舌,你又在哄我。”
眼看楚衍嘴唇张合又要说话,简苍又催他一句,“快点回去继续修炼,谁知明天你会碰上怎样的对手,你居然还不紧不慢?”
少年一腔热情全被打消了,他蔫头耷脑继续爬山,活像一只蜗牛。
青衣魔修在神识中不远不近地看着楚衍,也没再开口说话。
他固然神情冷肃,心中却有一丝甜意蔓延开来,如在舌尖经久不散,整颗心也跟着暖融融的。
比起那人来,自己毕竟幸运太多。
一想到这,简苍一张脸也绷不住了。他唇边笑意清浅,再无之前的严肃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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