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获得仙器的天道之子一步登天,等缘分了断之后,仙器又会自己飘然离开,谁人都无法挽留。
想来一切都是机缘与天命,天道召召在上名耀万古,修士也只是苍生蝼蚁罢了。
细微声音再也听不到了,似河水哗哗流淌,逐渐漫过耳畔。
楚衍醍醐灌顶般睁开眼睛,他不知从何处体悟到了那些莫名感想,不太愉快地情绪横亘心间,终究未能释怀。
少年伸手在割昏晓刀身上一弹,对着那把刀轻声细语道:“没什么遗憾的,就算你是灵器也不差啊,我用着趁手就是好刀。”
越说底气越足,那把轻薄刀刃也光芒骤生。
不是绯红而是艳红,浓得厚重浓得刚烈,带着股不服输不认命地倔强气魄。它恍若有生命般,从楚衍掌心飞到高空之中,光芒大盛犹如烈日。
割昏晓所过之处,担当山峰根基骨架的兵刃都甘拜下风。不论再蛮横再锋利的兵刃都是如此,不着痕迹地化为灰烬。
齐天的山峰一点点下沉,悄无声息又分外震撼。数不清的兵刃化为尘土,再珍贵的法器瞬间崩裂成片。
山峰在下坠,山峰在委顿,崩塌融化犹如泥土水流,太快太迅捷。
不过瞬息之间,楚衍就已看到了山顶。
有位女子孤寂又冷然地站在山巅,她淡黄衣摆犹如灿然云霞,衣带飘飞几欲乘风而去。
山巅却是一把格外宽厚的石剑剑身,方圆十丈分外广阔,和一处平台相比也不差分毫。
石剑太宽阔厚重,女子又太纤细脆弱。像一只黄色蝴蝶停留于雪亮剑锋之上,久久不愿振翅离去。
似是听到楚衍的呼吸声,女子缓慢转头。她一双眼睛沉寂如水,却也波涛汹涌暗流涌动。
她冲楚衍遥遥一招手,他整个人就不由自主地飞身上前,直直落在山巅石台上,太轻易又太简单,根本是毫不费力。
少年直愣愣地看着那女子,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她自然是美丽的,无一处不精细,无一处不完美。心性修为不够的修士看一眼,就心神摇曳不能自持。
只是楚衍一望之下,本能地发现其中有些不妥。
正是因为她太完美了,反倒显得有些虚假而无生机,像个傀儡而非凡人。
“的确是假的。”女子一抿唇,疏淡眉目神态冷然,“炼器师能铸造兵刃,亦能用秘法改变修士骨骼面容,想给自己换张脸再简单不过。”
“我真正的面孔,至多算得上清秀,缺少神/韵并不亮眼。”
如此落落大方的态度,实在让楚衍心生敬佩。
他仔细一想,觉得也对。大能修士自该有此心性品格,岂会因些微小事耿耿于心端不肯忘?
女子将一缕鬓发掖到耳后,秋水般的眼睛又望向楚衍,“我一生中最得意的作品,不是这张完美到虚假的脸,而是下面这些法器……”
玉一般的手指隐隐点向下方兵刃构筑的山峰,女子目光中都带着爱怜与怀念,有耿耿于怀未能忘却的执念。
果然如此,他没猜错。楚衍心中一定,反倒沉下心来。
第84章
尽管楚衍疑心他方才听到的话都是假的,虚无不实好似一场梦境,但黄衣女子的出现以及她的话,隐隐证实了他的猜想。
眼前这位容貌秀美神情萧索的女修,正是割昏晓的铸造者,同时也和过去的自己颇有牵连。
不需楚衍说话,黄衣女修都似看穿他心绪一般,淡淡地说:“许久不见,你还是如此模样,从头到尾都未改变过。”
她只是自顾自地发表感想,与其说黄衣女修是和楚衍交谈,倒不如说她在怀念自己过去的时光。
就如在海边拾起贝壳般,一片片拾起再用手指仔细摩挲,回忆追溯的过程也不需旁人参与。
楚衍没有什么要问的,即便这女修看似与他渊源颇深,但那又如何?
一切都是过去的事情,在漫长而数不清的轮回中,他遗忘的不只是记忆,脾气性格也被逐一打磨。
过去的自己与现在的楚衍,已经变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只有些微相似而已。
黄衣女修和天上那位大能一样,固执地不愿承认也不肯忘却。他们看到的,只是残魂般的楚衍,带着过去朦朦胧胧的影子。
尽管楚衍心绪不快,他也没表现出来。少年沉默地一点头,三分漫不经心三分不在意,已然是恰到好处的拒绝。
“抱歉,我认错人了。”
黄衣女修骤然一笑,自己先摇了摇脑袋,“乍一看之下,你与那人十分相似,终究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我等待的时间太长太久,本以为今生今世都没有尽头,谁想最后却看到了你,也许这就是所谓天命吧。”
纤细莹白的手指伸向前方,离少年秀美面孔只有一寸之隔。
黄衣女修似想仔细扳着楚衍的脸一一细看,妄图从他身上再找到过去的时光痕迹,浅浅印痕仍是不可磨灭。
少年轻巧地避让开来,他没有不快只是冷然,万事万物不挂于心的冷然。
女修的手指颤了颤,终究停住了。
那短短一寸,犹如天渊般无法跨越不容接近,让她嘴唇颤抖面色发白。
楚衍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他还是与女修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野兽对陌生事物本能地提起警惕之意,不许对方靠近。
荡漾着亮光的眼睛沉寂了,似无月无星的黑夜中,最后一点烛火被熄灭。
女修的瞳孔黝黑深邃,看不见底也毫无光亮。
那种毫无生气又分外出尘的美丽,像无生命却太完美的傀儡,美丽得让人浑身发冷又有些孤寂的心酸。
少年没有开口安慰,黄衣女修也不需要他的安慰。他们一人站立另外一人坐下,距离极近却如隔天边。
其实楚衍隐约明白,割昏晓提升位阶一事,多半要落到这位女修头上。
眼下这美丽女修寂寞了心酸了,他可以说些体贴话语增加好感,轻而易举又不费力。
偏偏楚衍身上那种固执的倔强又回来了,他不肯服输也不愿妥协,就算撞得头破血流也不愿回头。
其实楚衍也明白,他这种固执太不合时宜。
面对弱者时,楚衍被讥讽被低看也不在意,横竖他最后能逐一算账讨回来。可面对无法反抗的强者时,楚衍恨不能挺直脊背至死不弯。
他若连最后这点骄傲都不剩,那楚衍还有何存在的理由?
善意也罢恶意也罢,楚衍不需要别人在他身上寻找过去的影子,再凄美可怜的借口都不可以。
少年不自觉挺直了脊背,旁边的女修根本没有觉察到。
她静默一瞬,伸手在石台上随意一划,千百件法器就凌空而起。各色光芒锋锐交织纵横,耀目华美似孔雀开屏。
“我修行三千余年,炼制过数不清的法器,现在全都在这里。”黄衣女修喃喃自语,纤指一动,各类兵刃就分门别类归拢成群。
刀枪剑戟,弓弩斧枪,种类相同的归为一起,位阶高排列在上,井然有序绝不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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