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长一段悠闲时光,活像是偷来的。自从尚余那天与楚衍讲明原委开始,他就时刻紧绷着一颗心,等待时日耗尽的那一瞬。
就像时刻身处悬崖边,摇摇欲坠站立不稳,一阵风吹就让他跌落山崖。冷汗涔涔心惊胆战,都只是算最轻微的反应。
这样难耐的时光更像是折磨,还不如干脆利落摔得粉身碎骨,来得更加爽快些。
如此忐忑不安的状况持续了许久,那阵该来的风都没有来,楚衍纵然能够稍稍宽慰些,仍然没有彻底放心。
好在尚余没有让他等待太久,舒适安闲的时光终究结束了,楚衍心中那块巨石也扑通一声落了地。
不等楚衍回答,少年殿主又自顾自地笑了一声,“也怪我不懂人情世故,还没先恭喜徒孙成就九品金丹。”
“凝结金丹才算真正踏上仙途,寿元悠久能为非常。而稀罕至极的九品金丹,怕是天底下都没有几个。徒孙你这一步踏出,已然是前途无量令人艳羡。之前那些鄙夷你瞧不起你的人,只能仰望艳羡地看着你,都与你搭话。”
在尚余想来,以此话题作为开场,大多不会错。
谁不喜欢别人赞赏他恭维他呢,毕竟修士也是人,没到太上忘情的地步,谁敢说自己心性淡然鄙薄名利?
更何况楚衍又是如此年轻,这小辈徒孙不光能为大,脾气也很大,这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少年心性大多如此,修为高些就要洋洋得意,把之前遭人鄙薄的仇怨都一一还回来。
之前楚衍在灵山大典上与李窈兰的两次谈话,无不验证此点。记仇好啊,发怒更好。
有弱点才能算是寻常修士,好收买容易拿捏。即便之前自己与楚衍交谈时,这小辈淡定得过了头,也还是少年心性,不想处于下风罢了。
不服软就不服软,终究事情到了最后一步,尚余也没那么多时间同他斤斤计较。
就当哄一个脾气差的小辈,句句挑他爱听的说,和逗弄一只毛色漂亮的灵宠,也没多大区别。
能得自己这等大能夸赞,这小辈想必会开心好一会,心里也一定是喜滋滋的。
这位长辈大能心思如何,楚衍并不知晓,他也懒得理会。
要夸就夸要骂就骂,反正他和尚余相看两相厌,再搞这些虚情假意的手段,才让人觉得厌恶。
虽说如此,长辈主动关心,该说的话楚衍还得说。他一扯嘴唇,即便明知那人看不到,还是恭恭敬敬地答:“多谢师祖惦记我,晚辈不胜荣幸。”
听到这句话的少年殿主,立时眉眼带笑。
对嘛,这才好。和和气气的多棒,剑拔弩张字字针对,听起来一点意思也没有。
尚余这边想得悠游自在,他似是有意似是无意地提点那小辈一句,“你还记得,和你赌斗过的陈世杰么?”
陈世杰?这三字听来有些陌生,楚衍认认真真想了好一会,才明白尚余说的是谁。
钟情李窈兰却被利用彻底的可怜人,也是他逼得楚衍远走太上派除妖,最后又与他赌斗,变相给予了他这场天大造化的人。
仔细算起来,除了尚余在背后的缜密安排之外,陈世杰才是楚衍修行过程中的贵人。
抛开他们之间那点无趣的仇恨,陈世杰简直称得上舍己为人心怀坦荡,光明磊落极了。
楚衍不记得陈世杰,也不是什么怪事。他向来不记仇,报仇过后就将过去仇怨一比勾销,也把仇人姓名与容貌忘得一干二净。
毕竟千百次轮回中,他仇人太多数都数不过来。要是一桩桩事情都记得那么清楚,未免活得太累也不痛快。
这样的习惯到了上界之后,也没多大改变。陈世杰惹怒楚衍,他早已肆意报复回来,何必耿耿于怀不能忘记?
楚衍虽说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想起陈世杰是谁,但他应对尚余时,还是回答得没有丝毫疏漏之处,“晚辈自然记得陈师兄,毕竟他曾经帮助过我。”
哦,帮助过他,这话实在说得漂亮委婉。尚余一扬眉,就见楚衍心中弯弯绕绕的小心思,探查得一清二楚。
怕不是陈世杰帮助过楚衍,而是那两人仇怨太深相看两相厌,恨不能至对方于死地。
唯有胜利者,才能轻飘飘又毫不在意地说出这番话来。落败者早就前途暗淡无光亮,再无资格与胜利者争夺什么。
纵然窥破了楚衍的小心思,尚余也难得厚道地没有揭穿他,而是语气淡淡毫不在意地说,“就在你夺得灵山大典首席之位,风光无限之时,陈世杰却转世重修了。”
“他经脉寸断无法修炼,心性又太过刚烈,走到这一步也是情有可原。”
楚衍眼睫一颤,没有什么反应。他既不觉得宽慰,也不觉得如何悲痛。毕竟他与陈世杰之间的恩怨,早就一比勾销,从此只当是陌生人就好。
纵然陈世杰转世重修,与自己有那么一星星关系,但那还不是陈世杰咎由自取?
尚余这番话说得莫名其妙,楚衍却紧绷着一颗心,知道其中必有至关紧要的转折点。
但凡这位少年师祖要做什么事情之前,他总会做许多看似无用的铺垫,每一步都能精准利落直戳人心。
楚衍索性什么都不说了,他选择静静地等待观望,就看尚余还能吐露出何等惊骇世俗的消息。
“本来嘛,我也不想将这件事告诉你,让你徒劳无益多添烦恼。一个陈世杰自然无关紧要,可他背后的陈家,就很麻烦了。不是太上陈家,而是真正的陈家。”
“陈家势力之大,知道内情的人都觉得可怕,就连我也不例外。而我接下来要你做的这件事情,就与陈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实在让我觉得头疼啊。”
尚余连连咋舌叹息,态度诚恳真挚极了,丝毫不见虚伪之处。
“我要你去离渊之底,替我找到一枚金丹,一枚已经转世重修的大能修士的金丹。”
短短一句话,蕴含的信息太多也太丰富。楚衍沉默片刻,反倒不知从何问起。
先说地点,离渊之底就不是什么随意可去毫无危险的地方。
离渊是一片海,那处海域位于上界最北,气候森寒呵气成冰,周遭全是冰山大海,无有边际不知尽头。
就算修士能够驾驭云光一日千里,走上十日百日,也无法横穿离渊。因为他们会因离渊附近灵气紊乱,而无法辨明方向,最终迷失在那片海域之中。
更何况,还有严寒罡风吹裂修士的肌肤骨骼,越往云层高处越寒冷,甚至能让他们经脉中的灵气运转不畅。
传言中,除非修为到了炼神境界的大能,否则谁也不能凭借一己之力,横穿离渊之海。
更安全些的方法,是乘坐巨轮一类的特殊法器横穿整片海域。
但也只是稍微安全而已,没有尽头的大海之上,还有各类凶猛妖兽,野性未退危险之极。修为到极高境界的妖兽,甚至并不逊色于任何修士大能。
神秘危险又狂暴莫测,这片海域因此得名,是分离之地伤心之地。偏偏那片海域之上,亦有各类珍稀至极的天才地宝,引得无数修士垂涎期盼,甘愿冒着天大风险搏上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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