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用注意。”
“哦,是我忘了,”严阵装模作样摇摇头,“一条龙,无所顾忌的。”
“您说让我看他一眼。”
这话一出来,周围保镖都跟警觉了似的,微微站直。严阵拿拐杖敲敲客厅里的毯子,发出沉闷的两声响,“人在里面,要去就去,我们这里有谁拦得住你?”
于盛溪走过去拎了鸡蛋灌饼,过了这许久,竟还有些余温。
外头客厅里还齐整,卧室里就不好看了。
床跟前的矮凳翻了,电视机屏幕裂了,浴室里镜子碎了一地,水晶吊灯砸在卧室正中央,驼色地毯上浇了一地的血,夏南山背对着他伏在床上,呼吸还算平稳,身上被捆了个结实,于盛溪走近了,才发觉捆着他的不是寻常物件,是根缚龙索。
缚龙索是于家供在老宅深处的,只有于慎行才有资格请出来,他和于溜行两个只不远不近见过,近乎透明的一根,弹性极好,抻拉不断,据说是上古应龙的龙筋。这东西断然不可能在严阵手上,想必是于慎行让溜溜带出来,再转交于他的。
“你这小朋友啊,”严阵跟了进来,“凶得哟……折了我好几个人手。”
夏南山这才转头看过来,眼睛里杀气四溢,触到于盛溪就缓了下来,眼神先暗再亮,犹犹豫豫又暗下去,沾上点水汽,盯着于盛溪,没动。
“先放开他,让他吃个早饭,嚷了一天了。”于盛溪对严阵说,“我看着,不跟您动手。”
“不行。”严阵干脆拒绝,“人是你家老二交到我手上的,回头你爹确认了来要人,万一跑了,我上哪里弄去?”
于盛溪没接话,只剥开包着的塑料袋,露出一个口,递到夏南山嘴边。
小东西眼神戒备得不行,他离开了两个小时,就跟换了个样似的,好一阵,才张嘴咬了一口,没嚼两下,一头撞上于盛溪肩窝,张嘴隔着衬衫咬在肩膀上,牙尖齿利地,一下就渗出个血痕。一个咬着一个挨着,靠得很紧,两个人都没再动。
夏南山刚一动那会儿,保镖就冲进来了,严阵看看,挥手又把人都赶回门口。
一个鸡蛋灌饼吃了半个多小时,于盛溪才从卧室走出来,坐进沙发。
他还是那副样子,看不出情绪,喜怒不形于色,凡事不慌不忙,从容稳当。这样的人能当医生,严阵一直对他相当满意,接济他照顾他提拔他,于家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是于盛溪本人,他太好。
严阵跟着坐到对面,屁股刚挨着坐垫,一股灼热的气流蒸腾起来,从他两边切过去,客厅里一圈保镖只来得及哀叫一声,就栽倒下去,不动了。
严阵瞪着眼珠子,“你!”
“我说了,不跟您动手。”于盛溪抬起头,微眯了眼睛笑,“严老师,我们谈谈。”
第48章
奔驰GLS上了高速,一路疾驰,开得嚣张跋扈,导航里的电子女声说下个路口下高速,于溜行瞥一眼边上放着的龙鳞,觉得自己比GPS牛`逼,方向盘一打,这个路口就要下。下去再开了百来公里,几个弯儿一转,颠簸一阵,四周乌漆嘛黑一片,半点灯光都没有,只有幢幢树影,冷不丁地,凭空坠下根树枝,正刮在挡风玻璃上。
于溜行停了车跳下来,走了两步,才发觉脚下踩的是煤渣,早不知开到了哪个旮旯里。
扔开玻璃上挂的树枝,他琢磨半晌,最后拉开后备箱,一水儿的泡面桶装水,他温柔凝视,挑了红烧牛肉。
于盛溪再没给他电话,他这大哥自小如此,不爱做无用功,撬不动自己,就去撬严阵,总有一个能松动的。可这一回情况不同,夏南山是应龙这事已经传到了于慎行的耳朵里,整个于家都知道。这节骨眼上,严阵不能松也不敢松,就算于盛溪硬截,截走了能藏到哪里去?于家这么多年来,外姓众多,盘根错节,各个领域里都有渗透,只肖露个脸,就是天罗地网。
后备箱里有锅——从于盛溪那儿顺的,于溜行倒了半桶水,泡面佐料一并扔进去,堆了枯枝败叶,刚要摸打火机点火,才记起那打火机还躺在沙发底下,不得已伸出手指,枯叶抖索一阵,自行点燃。
火光乍现,噼啪作响。
小时候他头一次显出神力,就错手杀了养了小半年的土狗。他控制不住,小狗身上水分蒸腾,披毛烧得发焦,张着嘴叫都叫不出,他伏在边上,嚎啕大哭,好容易停下时狗还没死透,睁着双眼睛望他。高温之下,眼珠子里的水分早干透了,一双凹陷的瞎眼,可他觉得就是望着他的。于盛溪循声找过来,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蹲下来摸着狗脖子,手指咔嚓发力,小狗挣都没挣,痛快死去。于盛溪抱起狗尸,握着他手让他捧着,毛皮已成了灰,一碰就扑簌簌掉,眼睛还对着他。
他说:“去把它埋了。”
于溜行泪眼婆娑,站起来,山风一吹,肉香四溢,他没忍住,吐了自己一身。
于盛溪看都不看,四平八稳,只说:去埋。
他是天生的狠角色,反观自己,从于家的血脉里分得一杯羹,连个像样的名头都没有。
于溜行盯着逐渐沸起的水,手指伸在草丛里,逗几只公蚊子玩儿,还在想着,狗埋在哪儿了呢?
夜里山上起风,火光乱跳,泡面里夹带着肉香,浸在十足的香料里,挺冲,他深吸一口气,想着当年那只小土狗,若是仔细调味,大抵也是这个味道。
面已经得了,窝在汤汁里嘟嘟响。于溜行站起来,说:“干嘛?半夜里想打劫啊?”
山风大起,树木倒伏,火光跳得有半人高。
锅腾空而起,连汤带料的,兜头冲他泼过来。于溜行动都没动,手插进裤子口袋,眼睛直盯着漆黑树丛里的某个点,神威轰然炸起,周遭空气剧烈抖动,跟沸腾了似的,扬在半空的汤汁滋滋啦啦化成了烟气,锅被空气挤压得变形,掉在地上。
于溜行还记得调侃,“下回等我吃一口行不行?”
对面走出个人影,鹿身,胸口手臂带着豹纹,身后拖条蛇尾,头上顶着孔雀似的翎毛,还长犄角。于溜行看见这神祇本相,拉长了声儿“咿”了好一阵,主要是嫌弃。
来的自然是风伯飞廉,他得了伏羲的命令,来夺一枚龙鳞。
于溜行跟他打招呼,叫他墙头草。风伯自现世以来,跟过蚩尤,跟过黄帝,跟过商纣王,如今又跟伏羲,半道儿还替西王母出过手,履历上精彩纷呈,特别会爬墙。
于溜行一句就戳在他痛点,飞廉面无表情,周身的风逐渐扩大,一阵阵跟刀子似的。
于溜行眯眼瞧他,觉得风伯没礼貌,起码打个招呼嘛,大半夜的掀他晚饭,乱搞偷袭。
风卷了一阵,稍一停顿,情势大变,包围了于溜行,跟包粽子似的四面八方围了个精准无误。于溜行下意识要往后退,脚跟堪堪一动,风贴着就削了过去,小腿上划出片血痕,要不是收得快,非得削下片肉来。他疼得一缩,反倒笑出来,面前红光闪过,长袍在风里烈烈作响,他露出本相,鼻子轻轻翕动,这风里还有其他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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