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溜行心里正破口大骂,这女神怎么干什么都不过脑子,让伏羲一料一个准儿,转头想想人家正经就是伏羲三神创造的,可不是一脉同源的么。
西王母吃了一记硬亏,身上立马不好看了,血赤呼啦挂了彩,她往地上啐了一口血,阴沉沉盯着太昊。
太昊不紧不慢地往前迈一步,“不管你信不信,我们创造你不是为了有一天刀剑相向的。”
西王母呸一声,特别不给面子,“我信,你们是拿我当储备粮呢。”
太昊笑了,连着萦绕在四周的青帝一块儿笑了,声音重重叠叠,虚无缥缈得厉害,眨眼间风刃就刮了个满天。西王母连个喘气的空档都没有,飞快躲过,连串的风刃削进泥地,深有数丈。
于溜行觑着他们,自己磨蹭着和伏羲拉开距离。
创世神盯猎物似的盯着他,“我原想让你和西王母打个两败俱伤,也省得我动手了。你也知道,我一身神力来得不正当,能藏就尽量藏。”
“这倒是我的错了?”于溜行说,“怪我打不过她。”
“不,”伏羲摇头,“该我动手的就该亲力亲为。”
一句话结束,连个缓冲都没有,伏羲真就亲力亲为地杀过来了,手腕上金器并起为刀,于溜行没料到他居然是耍刀的,愣了半秒才往侧边闪,四下里找趁手的武器,没有,只好掰了根灯柱,往里面灌注了神力,横在身前。
伏羲挑高了眉,心想这人真是不讲究,真以为一根灯柱就能扛住自己手上的刀。
创世神来势汹汹,一刀比一刀逼得近,于溜行几乎退到了湖水里,裤子一直湿到腿肚子。相柳还在水里呢,伸着脖子替西王母掠阵,九个脑袋都没弄明白于溜行怎么忽然就跟伏羲动上手了,不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战友,倒也没给他使绊子。
到底是伏羲,一根灯柱没撑着两下就自己裂了,于溜行一咬牙,迎着那刃口伸出手,捏住伏羲手腕,旱神神威直接在伏羲皮肤上炸开,血液被蒸得沸腾,骨头都快融了。伏羲疼得大喝,眼睛逼得血红,一柄金刀狠狠插进于溜行肩头,横着拉了一下,立马就是深可见骨的一道口子。于溜行也不好受,扔开他手腕跌进水里,刀子拔出来,溅了伏羲一脸的血。
于溜行眼见甩不脱他,一个挺身就往水里潜,水本就是被相柳弄脏了的,浸着伤口疼得他直抽,心里把伏羲剐了个遍,一眯眼,正好看见相柳的一条脖子,扑过去就抱住了。相柳一惊,其他脑袋都缩回水里去瞧,一见是于溜行,九个脑袋同时竖起眉毛,虽说是统一战线了,可万一人心血来潮背后捅它一刀,也不是不可能,赶忙甩着脖子要把人晃下去。
一根脖子伸出水,甩上半空,于溜行凌空望下去,伏羲站在水边,瞪着他恨得咬牙切齿。
高空里陡然冒出些沉闷水汽,云层里雷光明明灭灭,旋涡似的搅动起来。
伏羲全身透出亮光,神力反倒紧紧收拢,手上的金刀耀眼无比,挑破一池黑水,相柳受了伏羲神力的震慑,嘶叫着挣扎,于溜行稳不住身形,送脱了手,直接往地面砸去。伏羲正等着呢,半边脸沾着猩红的血,笑得异常邪性。
真要躲不开,按着于溜行的意思,也就不躲了。
他依样收拢了神力,旱神神力暖融融地拢住他全身,跟团流动的火焰似的往伏羲砸过去。
一瞬间,神力轰然撞上,白光极盛,热度骤升,形成一道光柱直冲天顶,轰然撞开压得厚重的云层。于溜行不管不顾,掐住了伏羲的脖子,创世神也有血有肉,创世神也能死去,他要烧干伏羲一身的血。
伏羲的金刀正插在于溜行腰侧,创世神咬着牙硬扛,当年女魃一击就能扭转战场局势,眼下于溜行也是全盛的旱神,这一击下来并不好受,他几乎嗅到了自己血肉焦灼的气味,他几乎立马就想到了死。
“伏羲——!”太昊愤怒地吼,一掌隔开西王母,反手夺了她手里的黑色长枪,往伏羲冲去。
他顾不得自己神力尚未恢复,一枪直指于溜行后背心,强大的神力冲撞着他的全身,嘴角立马就沁出了血。眼前一晃,青帝比他动得更快,满天的风刃挡在他身前,密密麻麻,朝着于溜行后背刺过去。
谁都顾不得了,于溜行浑身跟从血池里捞出来似的,只盯着眼前一个伏羲,即便死,好歹有一个够分量的垫背。他等着风刃插进自己身体,等着黑枪贯穿自己的胸膛。
临到头,终于听到一声血肉被捅穿的声音,以及一声熟悉的呜咽。
万丈的光终于由盛至衰,于溜行转过头,茫茫然寻了好一阵,才在地上看到一团白毛,露着两只眼睛,惊恐地望着他,是白泽。
白泽抽搐得厉害,风刃跟龙卷风似的席卷了他的身体,一道道活了似的往他体内深深切进去。
那么怕疼的一个人,现在疼得直掉眼泪。
于溜行只觉得天旋地转,心里空荡荡地陷下去一大片,也不知哪来的气力,掐着伏羲的脖子把他扔开了。
一时间没人动,四周安静地只剩白泽痛苦的叫声。
于溜行只迈了一步就动不了了,他怕他一过去,白泽就咽了气,半晌,他才抖索着问:“不是……让你走吗?”
白泽疼得说不出整话,只一双眼睛望着他,身上的血渗得比他的眼泪还快,好容易挣一下,凑近半分,用鼻子顶他的脚背,也就一下,忽地,就不动了。
于溜行睁大了眼睛,眼前只有红红白白的一团,他觉得陌生,那么陌生。
这一幕还印在了夏南山眼里。
应龙正腾在高空,金色的身体被阴云吞没,于盛溪站在他身边,青衣的旱神身姿挺拔,伸手去摸他的脸颊,轻声说:“别看了。”
金色的眼睛眨了一下,涩得要命。
伏羲狼狈地站在水里,粗喘着气,半张脸的血迹被水冲淡了,他仰着头,望进夏南山的眼睛。太昊擎着一柄漆黑长枪,侧脸线条硬朗,睁着一双幽深的眼睛,似笑非笑的,不像神倒像魔;还有白泽,侧卧在地上,眼睛没闭,浑身的伤口仍在淌血,止都止不住。
夏南山缓慢地吐出一口气,从生到死,再从死到生,那么漫长的时光,他至今仍记得自己在十万大山疼得翻滚的样子,风刃造成的伤口,一道一道,几乎活剐了他;他也记得凶黎之丘上,战败的蚩尤持着长枪,一双眼睛幽蓝诡谲,对他说:诸神不死不灭。
一桩桩一件件,逐渐重合。
夏南山转过头看着于盛溪,张张嘴,终于说:“原来是这样。”
第77章
心头巨石落地,憋得生疼的胸口突然就敞开了。
耳朵里各种声音纷繁,夔皮鼓阵,冀州之野金器喧阗,女魃轻巧的步子,十万大山带着潮热的风,那么多声音,生机勃勃的,死气沉沉的,哐哐哐哐,最后只剩一道,像雷,再一睁眼,他已经当空俯冲下去。
于盛溪只觉得身边金光闪过,夏南山如流星似的划过半片天空,龙嘴张开,一口尖牙冷森凛冽,啸声带着巨大的威慑,激得湖水大地震荡,转眼杀到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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