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相金骨_青霜照夜【CP完结】(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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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潇赧然地道了谢,将荷包仔细地系在腰间。白衣秀士调侃道:“陈郎对这荷包十分珍重,莫非是意中人所赠?”

  “意中人?”陈潇一听到这三个字,便觉头痛欲裂,连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白衣秀士吓了一跳,试探着问:“陈郎可还好?若是想不起来,就莫要勉强自己回想了。”

  陈潇痛苦地捂着耳朵,不停念道:“我不能想……我不可以想……”

  背后有重物落地的声响,他也没心思去关注,直到被一记重击敲在后颈,眼前一黑仆倒在地。青衣少年坐在船舷上,收回敲晕他的手,嫌弃地在自己长袍下裾上擦了擦。

  白衣青年不赞同道:“你的衣裳都让你弄皱了,如今我身无分文,可没有钱给你裁新衣。”

  这少年有一双猫儿般的竖瞳,不笑也上扬的唇角,兼之斜飞入鬓的长眉,看上去天然带着三分轻浮桀骜。他撇了撇嘴,从船舷上跳下来,抻平了自己的衣裳,这才走过来踢了陈潇一脚:“这是什么人?”

  白衣秀士淡然道:“有缘相逢之人。”

  “他身上是一股什么味?又腥又甜,跟死鱼烂虾一样。”

  白衣秀士笑道:“天王的五感着实敏锐,我全未察觉到你所说的气息。”

  李天王嫌恶地蹙起眉:“好像还有一股羽毛味,我们最近怎么总是招惹到长翅膀的?”

  “羽嘉生飞龙,飞龙生凤凰,凤凰生鸾鸟,鸾鸟生庶鸟,凡羽者生於庶鸟。”白衣秀士缓声道,“算起来你们也算一祖同宗,难道不该来探访你么?”

  第66章

  荷塘、绛虹、林上飞檐、檐上仙人,陈潇又回到了日日梦中徘徊的地方。他一如既往地茫然地被自己的脚牵引着,走到红漆剥落的院门前,伸手去推。

  门闩插着,他推不开这扇门,只好伸手扣了扣门环。

  无人应答。

  身后荷塘响起舟楫划开水面的声响,一股腥且甜的芳草气息近得身来,采菱女甜美的嗓音幽幽响起:“郎君,又要进院中去么?”

  她柔若无骨的双臂从背后绕来,搭在他肩上,尖尖的十指蛇一样钻入他的衣襟。陈潇手指一紧,攥住了腰间的荷包,珠玉擦刮的鸣响惊雷一样劈入脑海,将他从那熏人欲醉的莫明香气中叫醒。

  陈潇一把扯下荷包,将其中滚圆的露水尽数倒在手上,看也不看便稀里糊涂地抹进眼里。露水入目并无什么感觉,陈潇半信半疑地抹了一把眼皮,转过头去。

  他看到自己背上趴着的并不是荷花一样的水乡女儿,而是须发尽白的人高河狸。它应当已经很老了,眼皮半垂,呼哧呼哧地吐出腥臭的气息。不知是不是为了掩盖丑陋的本貌,它滑稽可笑地披着才摘的荷花莲叶,像少女一样在身上佩戴着成串的香花。

  河狸犹不知自己在陈潇眼中已显出原形,依旧娇柔作态地像人一样半张开嘴,露出一个在采菱女脸上本应妩媚明艳的笑容。

  看到它猩红的血盆大口,陈潇终于无法忍耐,大叫一声用力推开它,反身用力砸着门环,想要躲进院中去。

  河狸气急败坏道:“郎君不惜女儿好颜色也罢,何故作此恶态?我本想让你舒舒服服地做个春梦,一命呜呼,也算怜惜你生得俊朗。既然你不识好歹,就别管我不留情了!”

  说罢,它便露出自己一对长牙,向陈潇扑来。

  陈潇下意识地用手臂一挡,手上忽然一空,似是把紧握在手中的荷包丢了出去。刹那之间,一道白影腾空而起,挡在他和河狸之间。

  从荷包上飞出的,是只形似白鹤的水禽。它体态修长,浑身雪白,有张尖尖的喙,和发辫一样垂在脑后的翎毛。陈潇叫不出它的名字,却知道自己一定认识它。

  是幼时从朝晖中飞过的惊鸿剪影么,还是俯首苦读时将第一枝梅花衔来寒窗的林中鹤友?

  白鸟没有管他的疑惑,而是急切又愤怒地扑向河狸,对它又抓又咬。它有一张尖喙,河狸亦有一对可咬碎乔木的长牙,一时战得旗鼓相当,羽绒横飞。

  可惜终究是河狸力气更大,它红着眼睛咬着白禽一起滚向荷塘,竟是要同归于尽。

  “雪客……”陈晓终于想起了那鸟儿的名字,喃喃念出声来。

  白鸟猛地抬起头来,深深望了他一眼,牟足力气啄向了河狸的眼睛。后者未曾防备,左眼顿时鲜血四溅,染红了花白的皮毛。它不敢再恋战,连忙扎进了荷塘,只留下一串水泡。

  那白鸟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折了一条长腿,羽毛也被啄得七零八落,伏在岸边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陈潇没来由地心痛如绞,连忙走过去想看看它的伤势。

  鸟儿见他过来,下意识地伸过长颈想要蹭蹭他的手。陈潇问道:“之前惊走河狸的鸣声,是你罢?你为什么不出来见见我呢?”

  白鸟忽然嘶哑地鸣叫了一声,振翅飞起,拖着残败的羽翼掠水飞过荷塘,消失在藕花深处。

  第67章

  陈潇收回空举的手,失魂落魄地顺着朱门滑坐在地,一时不知该哭该笑,只知望着面前一方水塘发呆。

  忽有一只手捡起摔落在地的荷包,递到他面前,略带责备道:“陈郎,我不是说过,这是个好物件么?你应当好好保管。”

  陈潇木然抬头,见是邀他共饮的白衣秀士。

  “郎君也在?这到底是梦非梦?”

  “我在你梦中。”白衣秀士笑道,“但对陈郎来说,这里真的是梦中所见么?”

  “不是梦,又是何处?”陈潇低声道,“我从没有来过这里,这是哪里?”

  白衣秀士道:“譬如庄周梦蝶,梦耶非耶,都在你一梦之中。既然我们有幸来了这里,不如就将一切看清楚罢。”

  他手中金刀倒转,插入门扉之内,轻轻一割,门内便传来锁链落地的声音。

  与此同时,有一扇门也在陈潇的识海里打开了。

  他昏昏沉沉地起身随秀士进院,视线一转便落在墙角那方荷塘边,柳荫下有座小小的土堆。

  白衣秀士道:“采菱女说楼阁主人已逝,看来他就埋在这里。”

  陈潇皱起眉:“为什么这座坟冢没有名字……他不寂寞么?”

  白衣秀士没有应声,径自走入阁楼。陈潇在阁楼下,看到他拾级而上,白衣朱阶似红梅挂雪,双目便模糊起来。他伸手一摸,摸到了满手泪水。

  他眼中看到的已不是眼前之物,而是一片似梦非梦的浮光掠影。他看到陌生的白衣少年扶着朱红的窗棂,向他抛下一枝寒梅,笑着问他“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可是眨眼间,少年就如梦幻泡影破灭,眼前只有落满尘灰的窗栅。吱呀一声,是秀士推开了窗,示意他上楼。

  陈潇埋动沉重的双腿,一阶阶走上楼阁。

  楼上是一间寝居,床上挂着半新秋香纱帐,看不清里面的布置。在窗边有张桌案,除却文房四宝,还摆着一面妆镜,一把梳子。这虽是妆具,制式却大气简朴,富贵人家的公子房中也常见,放在此处并不违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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