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声闻道:“是啊,所以他们确实还在这里。”
地下的凶兽终于冲破了赤山的束缚,撞开了山巅的山石,飞上夜空。李天王一见那凶兽的真容,如遭雷击,浑身动弹不得。
那是一条巨龙的枯骨,尽管牙齿鳞片与须角都被黄土消磨,但那长尾与爪掌也足以拼凑出它的真容。他身长有十几丈,远比敖君逸鼎盛时期还要庞大,不难想象它生前该是怎样的威风凛凛。
可惜到如今,它也不过是化成龙脉的枯骨而已。
在疾风骤雨和地动山摇间,村人们横七竖八地趴在地上,以躲避山岩和地裂,唯有那道人举起拂尘,高声念出最后一句法诀。
随着最后一个字出口,地面上的火海猛然蹿起,紧紧包裹住空中的龙骨,以不可违抗的力量将它拉入火中。那龙骨在撞出山岩时就已伤痕累累,经过这一番缠斗,终于不敌,无奈地落入火中。
被火海吞噬的一瞬,它拼命把头转向李天王,长吟了一声。
李天王不由自主应和着发出龙吟,直到龙骨轰然坠地,不再动弹。
道人不敢置信似的放下拂尘,弯腰拾起一颗洁白的珠子,叹道:“没想到殿下所说的是真的,我拿到了。”
那珠子非白玉亦非真珠,没有明亮的光泽,但远远看上去也并非暗淡无光,似乎并不是常见的珠玉。然而那道人仍看得如痴如醉,把玩了许久才将其收好,迈步往山下走去。
商人两股战战地跟过来,问道:“天师,那凶龙已除掉了?”
道人胸有成竹:“万无一失。”
他正抬起手要捋胡须,忽然脚下一空,向山下滚去。
不止是他,所有上了山的人,甚至山巅的草木禽兽,都被一股赤红的泥水裹挟着,冲下山去。李声闻叹道:“山崩……这座山死了。”
他们二人没有被山崩波及,但同样对此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赤山的泥土流下山坡,将沉睡的赤山村彻底掩埋。
与此同时,天亮了。
李天王落在地上,用前爪抓了抓胡须:“明明是赤山的龙骨养育了他们,他们却以为龙骨要害他们?真是愚不可及。”
“一个借口罢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李声闻向远处一指,自己却突然愣住了,“怎么会这样……”
李天王变成人形,跟着看上去,见是对面的江上有一座孤零零的石矶:“大惊小怪!这样的石头在附近的山峡不是很常见么?”
“但是昨天我们在这迷路的时候看到过,这里本是一条探入江水的山脉——它们本来是相连的一条龙。”李声闻讷讷道,“昨晚有人借赤山村的影子喧哗,斩断了龙首。”
第81章
李天王心领神会:“韦云台?”
李声闻道:“即便不是他,也定和他有关,不然他为什么要竭力将我们拖住,引我们对赤山村产生怀疑?”
“不过赤山村确实古古怪怪的,一见到那座山,我就跟中了邪似的。”
李声闻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过了半晌,他才叹了口气:“我们下山去,到矶头看看罢。”
显然赤山村被泥石掩盖已久,红土上荒草萋萋,已不见房屋砖瓦的半点踪影。李声闻走得磕磕绊绊,比在山顶上更加沉默寡言。李天王担心他伤势未痊愈,赶紧变成龙形拦路:“上来,我带你飞过去罢。”
李声闻竟然没看到似的,越过他走出好几尺,才回过头来:“天王?”
李天王游过去缠在他肩背上:“怎么了?”
李声闻轻声道:“没事,我在想那道人取得的珠子,是什么东西,又去了哪里……罢了,我们这便过去罢。”
李天王示意他坐到背上来:“我倒是觉得它看起来和优流迦很像。”
李声闻怔了一下:“没错!龙王身光,那是赤山的龙髓,难怪赤山会崩塌。当时那道人和龙髓一起被埋在泥下,可是眼下赤山已无龙气,龙髓定然不在了。”
“自从回了趟长安,又是龙油绫又是龙髓的,你们到底跟龙有什么仇?”
李声闻摸摸他的鳞片:“虽然龙油绫不是用龙油浸染的,但龙髓确实是从龙骨中抽出的。你没听过‘怀璧其罪’么?”
李天王疑惑道:“龙髓无非能生龙骨,龙骨也不过是无坚不摧罢了,用乌金玄铁之流替代不也差不多么?”
“龙腾云驾雾,能挡霹雳雷霆,亦不畏太阳火。”
“谁说的,我挺怕你的羲和火的。”李天王缩了下脖子,“别的火我倒是都不畏惧。”
“会被羲和火灼伤的是你的皮肉,而非骨骼。方才的幻象中,那道人亦只能抽取龙气,而不能烧毁赤山龙骨。”李声闻耐心道,“能毁坏龙骨的,只有龙骨。”
说到这里,他突然抽了口冷气:“那斩龙首的人手中,一定也有龙骨。我们快去矶头看看。”
那石矶就在赤山旁无名恶水的下游,李天王从江上游过,忽然瞟到河边红土中竖起半截残破的船桅,上面已生满苔藓水锈,不由问道:“看起来赤山村山崩已经有许多年了罢?”
李声闻道:“三年前,燕天师奉圣人之命,派驿使来查问赤山贡米莫名断绝之事,但驿使没能找到赤山村,看来当时赤山村便已埋藏在泥土之下了。”
李天王啧啧有声:“那三年来,他们不会夜夜都在重复赤山山崩的景象罢,既不能轮回也不知自己已死?”
“或许罢,但也说不定,那真的只是幻象而已。”
李天王道:“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果真是用血哺育孩子的阿娘,最后毒死了孩子啊。”
李声闻随声附和道:“赤山村靠赤山发迹,又毁于赤山,确实可说是亲子相残。”
第82章
那断龙首就在恶水下游不远处,只是隔了一道山弯,李天王飞过突出的岩壁,便看到了石矶的全貌。那石矶朝江心的一端生着一双石柱,猛一看倒像一双长角似的。
李天王在空中逡巡,把一草一木皆纳入眼底,他在矶头停下,让李声闻双脚落地,自己则一直扭头向后望去。
“怎么了?”
李天王变成人形,头还努力朝向背后:“这条飞瀑的颜色有些奇怪。”
李声闻闻言向他所指的位置看去。在江边高耸的山壁上,有条尚未完全解冻的河川,滴滴融水正从结成真珠帘幕的冰棱上滑落,浮在冰河表面流动,与这欲暖还寒时节的所有冰川一样。
唯一不同的,就是这条冰峰的飞流竟是五色相杂,远望如同杂色玛瑙,晶莹可爱。李声闻沉吟道:“这颜色与纹路,远远看上去像条长命缕,还是打的连珠结,真是稀奇。”
李天王道:“这也正好是龙爪的位置。这山也是龙骨化的么?”
李声闻沉吟不语,却有另一人抢先替他答了:“自在先生何在?有贵客来,何不远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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