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泾川宫中可常有天师走动?”李声闻问道,“可否劳烦娘子描述下他的相貌?”
冰鱼沉吟道:“他相貌平平,实在找不出什么特点。衣衫也是寻常的松花绿锦袍,通身没有装饰。”
“三十岁上下?”
冰鱼答道:“是,面白无须。”
李声闻道:“我知道了,他是来寻我的。劳烦娘子跟他通报一声,我马上就来。”
冰鱼应声退下,李声闻小心翼翼地缩起身子,从敖君逸的臂弯里钻出来,轻手轻脚地越过他走下床去。敖君逸睁开眼从后面拉住他的袖子:“你去哪?不管我了?”
李声闻回过身来,和声道:“龙君还觉得不适么?”
敖君逸哼了一声,抱着被子滚进床榻内侧。李声闻俯下身来,从他手里扯出被子盖到他身上:“龙君情动将近五日,眼下应该快好了,请稍加忍耐。我去去就来。”
他更衣梳发,衣冠楚楚地走出门去。敖君逸从残余的水汽中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悄悄起身尾随他走出去,对沿路的侍儿们投以警告的眼神。
李声闻像他说的那样走进正殿,敖君逸留在门外的暗影里,从门缝里偷窥殿中情形。
他不在殿中,二太子便坐在主人的正座上,正神情专注地煎茶。客席上却坐着个面目平凡的中年男子,自斟自饮乐在其中,他脚下倒着三只空壶,脸上已带酡红。
李声闻对二太子颔首示意,走到男人面前,笑道:“叶天师,别来无恙啊。”
叶天师抬起醉眼,也笑了起来:“哎呀,我来龙宫向泾川君讨还郡王,没想到一抬眼,郡王就在眼前!”
他殷勤地斟了满杯酒,递到李声闻手边:“郡王,饮一杯龙宫仙酿,随我回去罢?七郎思君甚切,食不下咽,借酒浇愁,我实在不忍心见他如此消沉,就来接郡王还朝了。”
李声闻调侃道:“我看天师是心疼自己的美酒被七郎糟蹋了罢?”
叶天师挤眉弄眼道:“郡王又不是不清楚,七郎惯从我这里抢酒喝,才从阆风苑讨的琼浆,我还没舍得开封,就被他派人抢走了。”
“来日我命人将嘉阳王府的藏酒都送给天师,就当替七郎赔罪。”
叶天师灵机一动:“不用不用,我看龙宫的仙酿色如玛瑙,香气扑鼻,绝非凡品。君王替我讨三坛,我们就一笔勾销。”
李声闻道:“主人翁就在座前,叶天师何故向我讨酒?”
即使一言不发,也被莫名卷入对话的泾川二太子迟疑道:“按理说承蒙客人厚爱,我理当倾囊以赠。但这百子春是龙宫豢养的伶人酿造,他生性乖僻,不喜我们随意转赠他酿的酒。我得去问问他,这次可以给天师几坛。”
说罢他就如蒙大赦地将茶具一丢,快步走出正殿,关上门,舒了一口气。
敖君逸啧了一声:“你别把门关得那么严。”
敖则凊惊道:“你不是正在情动不便见客么?怎么在门外躲着?”
他瞥眼殿门,低声道:“对了,新妇子怎么神清气爽,一点事都没有?我还担心你把人家……嗯?”
“我没病!”敖君逸在他意味深长的注视下恼羞成怒,“我不想随随便便就和人温存而已!”
敖则凊庆幸道:“那可太好了。这位新妇子不知是何来头,来寻他的这天师也通身逼人灵气,让人透不过气来。你要是没把他如何,还是赶紧恭恭敬敬送他走罢,我们小小泾川容不下这些大神。”
“你之前不还撺掇我娶他么?”
“我可没有,你别乱说!”敖则凊道,“我还要从十六郎手里讨酒来给他,唉,想想就头疼。”
敖君逸幸灾乐祸道:“从十六郎手里讨酒送给别人?他非死在醋缸里不可。我每次喝他点酒就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敖则凊冷着脸道:“你还是好好想象怎么送神罢?能让那种方士也俯首称臣的,怕不仅是凡间皇孙那么简单罢?别的新妇你不抓,非得抓他来!”
殿内李声闻正和叶天师寒暄着,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废话。敖君逸低声咕哝:“重来一次我还得抓他。换作是你,在河滩的卵石里忽然看到一颗雕琢成形的美玉,难道你不会捡起来看看?”
敖则凊无言以对,虚指他一下,急匆匆去对付他的爱妾了。
敖君逸贴到门缝上,正好看到李声闻在叶天师旁边坐下,推回叶天师递来的酒杯:“叶天师亲自到龙宫,所为何事?”
“这话该我问郡王才是。”叶天师不以为意,自己喝了酒,“这小小泾川究竟有什么,值得郡王羁留?”
李声闻笑道:“本来是有的,只是思来想去,还是不准备向主人借取了。我不日就回长安,请叶天师转告圣人与七郎,请他们不必挂念。”
“圣人倒是安好,但七郎一心以为是泾水恶龙绑了你走,不知道是郡王自己要留下的。他天天筹谋着溜出长安来救你,我都拦不住了。”
李声闻闻言敛起笑意:“请天师告诉他,若他敢私自出长安一步,我即刻自裁。”
第141章
“哈哈哈哈,有郡王这句话,我们定然制得住七郎了。圣人对郡王和七郎本来就诸多猜忌,若是他私自出京,定会惹来许多麻烦。”
李声闻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若无其事道:“天师云游四方,可有见闻?”
叶天师得意道:“我知道郡王想问什么。不过这答案要三坛美酒来换。”
“二太子已去取酒。”
叶天师手腕微抖,将杯中酒倾倒出来。但那酒液并未洒落于地,而是漂浮空中,扭成山脉纵横状:“前日有金羽堕于东海之外,将一片仙山烧作灰烬。至于更远处,归墟已不见天日。可怜人间歌舞升平,不知浩劫将至。”
李声闻道:“我托生为人,落于凡间,就是为了在他们受难前,补缺于天。我所说的东西,天师可有寻到?”
叶天师懒洋洋道:“我不似郡王那样天生仙骨,云游之时在修炼上颇费功夫,因此可能多有疏漏,没能发现。所以我今日来,想请郡王离开泾川,和我一并到钟山去看看。自烛九阴陨后,钟山死气蔓延,不见天日,有郡王同行,多少令人安心一些。”
“那我一会便向泾川君辞行。”
听到这里,敖君逸忍无可忍,一脚踹开殿门,斥道:“谁准你走了?”
“龙君身体无碍了?”李声闻不答反问。
敖君逸身上早就不大烧了,哼了一声权作回答。
“若是龙君都听到了,我就不复赘言,这就向龙君请辞。”
敖君逸敲敲桌案:“我不是请你来做客的。若是我不放你走呢?”
听到这话,李声闻神色未变,反倒是叶天师哈哈大笑起来:“龙君,长安尚且困他不住,泾水难道就能关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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