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鼓_北有渔樵【完结】(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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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这一瞧,苏忏的眼皮子忽然跟着狂跳不住,他表面上仍是低着头,归拢手边的黄符,暗地里却小声道,“……这张蛛网遮天蔽日般将整个皇城团团围住,可是你看……”

  卓月门佯装打哈欠般一伸懒腰,目光循着看过去,只见裴常远身后蛛网错综复杂,有好几次往徐子清的肩上攀附,但随即往回一缩,蛛网跟着颤抖起来,像是在经历某种挣扎……徐子清的身上隐隐有一道佛光,倏然而逝。

  “这件事似乎越来越复杂了……”卓月门细长的眉尾一挑,两手空空的站起身来,“我回鉴天署一趟,兴许能查出些相关记载。”

  “想撂挑子就直说,”苏忏也收拾的差不多了,这些零零碎碎的垃圾同样一股脑进了瑶光的肚子,他叹口气,又道,“小心点……”

  彼此之间都算了解,针尖麦芒这么多年,却也不是什么化不开的大仇大恨,就是偶尔拌嘴也平添乐趣。

  最怕今天的事压在恍然不觉下这么久,忽然连土带棺材板的掀开……里面装着的,是陈腐而阴险的过往,倘若陷进去,能否抽身而退。

  卓月门自上而下望了苏忏一眼,无所谓的笑了笑,“我孑然一身,收拾不了就款包袱走人,更何况大楚基业拢共才多少年……还不配让我担心。”

  话一说完,端着手晃晃悠悠的走了,姿态之高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这些人尽被你宠坏了。”苏忏怀里的人探出脑袋来。

  为了不暴露行迹,谢长临纵使恢复了人身依然不过拇指大小,他方才似乎经过了一番努力,才将苏忏全身上下经历了一番……第一反应是腰太细了,瘦;第二反应是温暖,透过布料的生机毫不吝啬的铺陈在谢长临身上,竟让他有种罪恶感。

  “同朝为官一场,何苦相互为难。”苏忏举目一看,御书房外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他还住在原地。

  秋高而气爽,薄薄的烟缠绕在每一条细丝上,在苏忏的眼里将这天遮挡的严严实实,似是纠结成一个穹顶,压的极低,连走路都恨不得弯下腰,而眼前更多的蛛网相互构架在一起,跟倾倒的栋梁一般斜插入地,堂而皇之的霸占着视野。

  “我这老腰啊……”苏忏叹了一声,勉勉强强站直了身子,他径直走向那燃着细香的炉子,眼前盘根错节的蛛网颇识时务,苏忏既没有停下的意思,它们便退避三舍,抽丝剥茧般转瞬腾出一条道路,苏忏连眼都不眨,将那独三根的细香掐了上头拔了下头。

  这东西的确是个宝贝,整三个时辰才烧了不到一半,如谢长临和卓月门这样的非肉眼凡胎都无法辨别的东西,这香也能使其显形,放在这儿白白烧一宿实在浪费——苏忏劳动人民般艰苦朴素的心止不住的往外冒。

  “这香是毗罗香,虽是宝贝,但也有其局限性。”谢长临财大气粗,天下间大部分的好东西不仅见过,恐怕还真的用过,他继续道,“乃是高僧舍利研磨,经过一些凡人工艺做成……通常材料里的东西心有执念,才能让诡物献身,兴许你该去问一问,此香何来?”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关于毗罗香,苏忏只在清源观的藏书中读到过,那书不知道曾易几代人之手,早被翻的七零八落且卷角泛黄,文字叙述倒是一字不差,就是这配图有些磕碜,苏忏还以为那几根线是污渍来着,现下看来倒也形似。

  “这些东西都是礼部安排的,场合不大,但估计裴尚书近日来总提心吊胆,应当亲自监管过……他是位老臣,有些做法未免苛求繁琐,人员,座次,香炉乃至蒲团等等都会记录在案,交由阿恒过目,”苏忏道,“找李公公一查便知。”

  李如海就在一门之隔的御书房里,苏忏刚提及此事,李如海自然不敢怠慢,册子尚被他带在身上,还热乎着,上头倒是说明了毗罗香是贡品,从珍宝阁中取出,却未曾讲明来源。

  “王爷……是不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苏忏只说要看今日的名目,却没有给他一个具体的原因,李如海不傻,光是留意脸色,也能瞧出一点凝重来。

  “也没什么……只不过瞧这香稀奇,想求个来历。”苏忏又问,“李公公可知这香是何时放入珍宝阁,又是哪里进贡的?”

  “这香是九月末送来的吧……时间不久,还记得一点,”李如海想了想又道,“约莫是北边的一个小部落,叫梨达,多数人信佛,所以毗罗香的质量极好。”

  “梨达……”苏忏念叨了两声,谢道,“麻烦公公了。”

  梨达这个名字对于苏忏这种四处浪荡的道士来说,并不算陌生,它曾经是一座香火鼎盛的佛国,经过数代变迁,宗教与皇权之间产生了不可逆转的冲突,继而缓慢衰败,终于在几十年前一蹶不振,逐渐分化成了数个小部落,其中以梨达和北梨达势力最大。

  如果苏忏没有记错的话,梨达与巴渎紧挨着,几乎是唇亡齿寒的关系,虽然没有谁依附谁一说,但彼此之间心照不宣——所以这次的事,兴许又与巴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苏忏的眼神是凛冽的,长身而立,站在秋日的院子当中举目望天,那些蛛丝离了毗罗香的烟又逐渐消退,掩藏于这片黑暗当中。

  瑶光不知道主人在烦愁什么,刚要跑过去抱他大腿,就被沈鱼拎着后颈子拉开了,留下谢长临静静陪在苏忏身边。

  沈鱼进宫的时候,玉衡曾指名指姓的嘱咐过,说是难得去一趟,不仅得诓一座金山银山回来,还得照顾好苏忏——沈鱼多聪明啊,直接把这两件事合并成一件,谢长临可是座会安慰人的金山银山。

  “在想什么?”谢长临突然开腔,但声音很轻,并不妨碍苏忏的沉思——虽然他脑袋里现在空荡荡的,并没有思考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没什么……”苏忏回过神来,月光在他的眼睛下留出两道阴影,安静了一会儿,他又道,“今夜子时,我想去裴尚书府上看一看,你呢?”

  也不知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苏忏脱口问出一句“你呢”……随即又不说话了,似是觉得有些尴尬,笑了笑刚想兜回来一点,谢长临便紧跟着点了点头,“自然跟你一起去。”

  仿佛是什么不需要问的既定结果。

  原本这些话就像是个铅块扔进冰冻三尺的寒河上,除了让苏忏一时耳根发红外,也没什么其他用处,但现在景况不同……寒河未冰冻三尺之前也曾是一汪春水。包裹着苏忏的温柔与乖巧剥落干净,里头是根根带刺的生人勿进,藏于心底的记忆被强行扒开,他有一瞬间仿佛回到十几年前的彷徨无依——谢长临就成了江海湖心一根浮木,忽然托住了他。

  苏忏紧绷的脸上终于松懈下来,浮上一层淡淡笑意,回头看向谢长临道,“大楚没有宵禁,兴许街上还有谋生活的小摊子,天凉了请我吃顿饺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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