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忏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位神荼大人的真实面貌,没想到出乎意料的讨嫌。
想必长成这一类型的人在苏忏这里都有点欠揍,前有卓月门,后有姬人与,想来想去,倒是板着脸的谢长临稍微好上一点。
姬人与的折扇遮在嘴边,眼睛里清清楚楚写满笑意,阴谋二字就像是四周无限扩张的黑雾,有了真真切切的实体模样,他道,“魔主,你想不想要我手里的这样东西?”
“想,”谢长临也不遮遮掩掩,“条件呢?”
“就不能当我一时善心吗?”姬人与笑道,“我要小公子留在这里一个晚上,魔主若不放心,前头的祠堂还在,你可以歇脚,倘若我有什么不轨意图,你也能随时阻止。”
他放轻了语调,几乎是用一种听不分明的气音道,“倘若我能恢复小公子的身份,大楚一国的兴衰也不过沧海一瞬,一天而已,两位可答应否?”
沉默了一阵,谢长临道,“阿忏,虽然我很想替你做主……我也的确是个蛮不讲理的人,”他话及此处,苏忏点了点头,可见魔主对自己的评价还算客观,谢长临又道,“但若以后你后悔莫及,我便是罪魁祸首,所以我不妨碍你……不管是什么决定,普天之下,千年万年,我只想与你携手。”
妖魔白不了头,这已经是谢长临能想到最好的结局。
苏忏在姬人与的面前,总是显得神经过于紧绷,不知这位神荼大人到底是何来历,什么身份,却似乎有倾倒天地之能,但现在苏忏好似忽然想通了什么,温吞的脸上也浮现出一点笑容来。
“其实我一直在想,以神荼大人的能耐,普天之下有几个人能拦住你?倘若直接杀了阿恒,甚至捣毁整个皇家血脉不是更快?何苦在我身上下功夫?”
姬人与摇动的扇子一停,目光从扇缘上望出来,落到了苏忏的身上,苏忏不紧不慢的继续道,“但现在我好似明白了,神荼大人不是不想这样做,而是没有办法这样做……为什么呢?”
苏忏又问了他一声,“为什么呢?神荼大人的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小公子,你想得太多了。”乳白色的光晕一黯,四周又沉入一片黑暗当中,无孔不入的死气几乎将苏忏团团包裹,苏忏的手里握着朱砂笔,凤凰尾羽上亮着一点坚韧不屈的光,就这样双方僵持了好一会儿,姬人与方才恢复了理智,意识到手里还有筹码未开。
“那小公子愿不愿意留在此处一日?”姬人与不似方才一样从容,声音有些尖锐的道,“倘若你不愿意,我便将此物摧毁,小公子想知道的事,也会随之永远沉埋。”
“为何不留?”苏忏反问,“神荼大人也有做不到的事,顾忌到的人。更何况蚍蜉焉能撼树?我大楚铁甲军不是不堪打击的窗户纸,你要布局,我便陪你布局,你暗我明,我便要驱散迷雾露出你本来面貌……神荼大人,你可以再试一次,看我还是不是当年那个任你摆布的小娃娃!”
“长临,”苏忏又道,“你在祠堂中等着我,不用太久……我会让神荼大人知道盛世始终是盛世,人间依然是人间,我不会让任何人有任何机会破坏它。”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姬人与的手上虽然握有苏忏的过去,但基于这份记忆除了苏忏之外没人能够读出,所以他到底与魔主有什么瓜葛,姬人与并不清楚。
在这位神荼大人的眼里,世上人大概只分为两种——可利用的与不可利用的。
苏忏的身上也同样藏着太多的秘密,单凭他是谢长临的七寸这一点,就足以让姬人与将其列入前一种,仔细剥削他身上仅有的价值,最好能让谢长临与之反目,继而颠覆大楚,造就一个群雄并起无鼎立之国的乱世。
但此刻,姬人与看着苏忏的眼睛,忽然有些犹豫,他猛然觉得苏忏已经脱胎换骨,当年那个羸弱胆小的孩子不见了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修道者。
神荼大人向来对自己有着超乎寻常的信心,只是稍稍动摇了一瞬间,他便恢复了常态。至少现在苏忏还在他的掌控当中,更何况就算强大如谢长临,他都敢欺上一欺,苏忏此时不过是肉身凡胎,有哪点可怕?
他们说话的时候,一直站在后面不动神色的施盼夏却将周遭环境留意了一番,她并未找到吴岭西的踪迹,甚至连邻里邻居的熟识面孔都没看到——那些新鲜的尸体就像凭空消失了,留于此处的不过是个神坛的空壳。
与此同时,铁甲军在外刺探巡逻的斥候却从厚重的空气里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无名河两岸越是往外,地带越是开阔,与周遭格局小气的村落不同,故而离河几十里外就很难累积雾气了。铁甲军扎营之处四面空旷,风大而沙多,除了凌晨或黄昏贴地会有霜姿薄雾,平素基本登高台可望数十里……周遭皆一览无余。
李崇压低了身子,将自己躲藏在巨石之后,呼吸也随即放轻,围绕他的空气浓重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他在其中还闻到了一股冷冰冰的血腥气与腐臭味,这种味道虽不强烈,却给李崇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阴影,他手脚发麻,一身鸡皮疙瘩跟跳舞似的,恨不能一个个破衣而出。
单以李崇当日敢撸袖子想单挑谢长临的性情来说,他绝不是个胆小怕事的人,甚至骨子里有种不知死活的鲁莽,但此刻李崇却产生了拔腿就跑的冲动,那味道刚刚冲淡一点,他就连滚带爬的冲进了铁甲军苏白石的营帐。
门口立着的卫兵亮兵刃想将李崇挡下来,但一看李崇惨白无人样的脸,稍一迟疑,便让他闯了进去,一头栽倒在地上大口喘气。
“将……将军……有敌来犯!”李崇血肉里发冷,整个人不住的颤抖,呵出的气都带着白色的薄雾,他又道,“不……不是人,是尸体,看不清,好多好多的尸体!”
旷野上的风一吹,将乳白色的雾刮去了薄薄一层,露出里面一颗颗参差不齐的脑袋来,这些行尸明显有人指挥,动作虽然僵硬,但有序的分为几列,最前面站着的尸体很新鲜,连血都还是暗红色的,不曾泛黑发臭。
这些新鲜的尸体眼珠子能转,就像是患了痨病的人,肤色青白,能看见皮肤下的血管,面上还有表情,有的在哭,有的在笑,似是以哄人高兴来谋生的丑角。
苏白石一掀开门帘,就看到这样一副诡异的场景。
除了他,徐辰生与李沐戎也刚出来,前者皱着眉,正往苏白石这边走,后者则去往鉴天署与清源观弟子的营帐。
“兄长,”徐辰生开口道,“对面好快的手段。”
此包围圈甚大,笼罩在如影随形的薄雾中,连对方出动了多少人马,几分生几分死都摸不清楚,但可以认定的是其中有邪魔歪道的手段,恐怕不是血肉之躯能够抵挡,否则也不会直到这时,才有李崇一人回来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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