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青岩躲在水底避光的地方,紧紧抓住手中乱动的腰带。
“关灵道,你心里明白,我从头到尾想要的就是你。今天只要你以肉身出现,我便留下你师父和花落春的性命,留下南北朝诸多道修的性命。”
腰带急急地想要挣脱,计青岩捏着他不放,忽听见不远处有轻微的水声,计青岩和那腰带的动作立刻停下,蓝衣男子已从水面沉了下来。
来抓人了。
计青岩的心跳略快了些。
萧潇道人的话不可信,关灵道他要杀,计青岩和花落春乃至上清宫的弟子还是要杀。计青岩心里面明白,他之所以还活着,正是因为关灵道没有到手。
他们隐在暗处,只隔着一道水底的泥墙。此刻没了退路,也没有半点儿逃出去的希望,拼命要死,有点动静便会被人发觉。
萧潇道人发现他们是迟早的事。万事休矣!
怎么办?逃也不是,等下去就是坐以待毙,该怎么应付他?
忽然之间,计青岩只觉得身后湖壁的泥土里,有什么东西动了起来。
那真是一种诡异的感觉,就像是几十条蛇舒展了身体,自身后的泥土中探过来,层层叠叠地把他缠住。他低头而望,心中有些意外,身体上紧缠的不是蛇,却是一根根古老的树根。计青岩不敢出声,树根拉着他缓缓后退,不知不觉地深深陷入身后的泥土里。
怎么回事?
头顶是一株几千年的老树,计青岩看不太清,口鼻双眼都被遮盖起来,身体也被拉进泥土之中。隐约间,他似乎看到自己的腰带缠上一根细长的树根,似是茫然地抬头而望。
他轻轻拉了拉,腰带又重新缠上他的手指,随着他一起钻进来。
萧潇道人在水底浮着,慢慢转过泥墙。
空的。
几条树根凌乱无序地从泥土中探出来,几条鱼游着,一切都很安静,看似已经如此模样沉寂了几百年。方才似乎周围有些真气涌动,此刻却只剩下古山林间的淡薄灵气,寂然平和,什么人气也没有。
他缓缓从水中升起,忽然间,双手一推。
满湖的水像是摇动似的乱晃翻腾着,一时间水底露出来,一览无遗。
他的心中逐渐有了点怒意。他以为计青岩就在水底躲着,去哪里了?
计青岩的呼吸凝止,听不见什么,却只觉得四周激荡,盘旋在上方的狂风不知不觉地停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缠在身上的树根逐渐松下来,自后背往前推着他。计青岩的脚底踩在水底的岩石上,转过身,那泥土里的树根往回收拢着,重新没入泥土之中,一动不动的,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原样。
到底是怎么了,这树究竟是活的,还是死的?
腰带又探过去搭上露出来的几条树根,古树却像是沉睡过去了似的,没有动静了。
湖面和四周平静无波,萧潇道人早已经去得远了。
他耽搁不得,沿着悬崖悄然而上,来到刚才掉落下来的山头,看着四周的断石。山石和树木毁得不成样子,地上一个大洞,焚烧过后的青烟袅袅而上。到处都是飞扬的血迹,就像是有人被灵气厉风扫到,痕迹还在,人却已经不知去向了。
那是花落春的血。这么多的血,不死也成重伤。
他静静地站了一阵,说:“走吧。”
~
卢夜生一声不响地坐在窗边,默然转头,眼角的余光扫过垂头站在桌边的青衣。以前有他在身边,却怎么也察觉不到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回房就把衣服乱丢,全都是不到十二岁的青衣在他身边收拾。
想跟他说句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石敲声垂着头坐在桌前,心事重重地抚着君墨的头顶。大哥没了,宋顾追成了半个傀儡,他的心头现在仿佛有千斤压住,再也受不了计青岩和关灵道再有什么三长两短。
墙角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女子,柳眉淡唇,人长得很温和雅致。她抱着手中的一个长长的包裹,脸上没什么表情,叫人捉摸不透她心中在想什么。
窗外忽有些动静,传来树叶沙沙的声音,那女子抬起头,石敲声也站起来:“来了?”
“不是,夜里刮风。” 卢夜生望窗外望了一眼,黑沉沉的没有半点人气,他又转头看一眼青衣,“夜深了,岑姑娘不如去隔壁休息,青衣随我来,帮我送个信给关灵道。”
岑木衣点了点头却没有动,青衣不言不语地随他出了房门。
卢夜生把门关上,说道:“画个圈,让关灵道知道这里安全。”
青衣自怀中取出一张纸,纸上瞬间出现了一个墨色的圈,一团青焰烧起来,消失了。
卢夜生低头背着手不语,忽又问道:“你近来好?”
青衣点了点头,转过身要往房间里面走。卢夜生不觉喉头有些发哽,心道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让了尘割了舌头,现在都不能说话呢?
听说青衣在了尘身边的几年,端茶倒水,乖巧温顺,比什么人都要周全体贴。想到此又觉得心头有些难受,这孩子从小是服侍他的,他自己不曾把他放在心上,后悔也就罢了,那女人怎么也能有那样的侍奉?
现在能说什么,难不成让人家重新来自己身边当随从?
“你暗自找了我十几年,一直没能跟你道谢。” 卢夜生又在他身后道。
默默找了十多年,这孩子对他究竟是什么心情,一点也不恨他?
青衣又是点头,半转过身来用手势比划着,大公子安然无恙就好。
卢夜生只觉得心头情绪翻涌,脱口而出:“了尘为什么要割你的舌头?”
青衣皱了皱眉没有动静,似是不知他为什么又提及此事,卢夜生还要说些什么,却听见门轻轻打开,岑木衣低着头从房间里走出来。他立刻把嘴闭上,只等着岑木衣从身边走过,青衣却没有等,借着岑木衣打开的门进了屋。卢夜生暗自咬了咬牙,也跟着进了屋,站在窗边不动不语。
不想承认,却是真的后悔了。当年为未婚妻争那一时之气,却也永远失去了这孩子,以前不知道,如今幡然醒悟,却早已经迟了。
忽然间,房间里的烛火晃了晃,君墨立刻把头抬了起来,自石敲声的腿上蜿蜒爬下去。石敲声走到门边,声音微有些沙哑:“关灵道来了。”
两个黝黑的人影悄无声息地落在院子里,平平缓缓几乎没有灵气的异动,石敲声迅速把门开了,见了面前那两人却哽着不出声,半天才道:“三宫主,灵道。”
关灵道一声不吭地走到屋里,气息不平地看着迎上来面露喜色的众人,声音微有些哑:“花落春有消息没?”
计青岩看着从隔壁房间里冲出来的年轻女子,静静地点了点头。岑木衣的眼中有些湿,走上来靠在他身边,计青岩拍了拍她的肩,忽又想起戚宁的事,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压低了声音道:“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岑木衣点了点头。
卢夜生皱眉:“花家主没有逃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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