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 秦未明收下了,看样子也没有接过手的意思,大约是要等着石敲声回来再继续。
石蕴声也不好说什么,又微瘸着来到微明宫二宫主的院落。陆君夜的粗哑嗓门从院子外面都听得见:“不能修炼就在房间里睡觉,我手上哪有那么多事让人做?不会种灵草,不会驯兽,不会炼丹,不会炼器,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
“二宫主。” 石蕴声走进院子里,把手里的信呈上去,“敲声因急事下了山,大约要半年多才能回来,二宫主让他办的几件事都办到一半,都在这里写着呢。”
陆君夜脸上还有些怒意,很不自然地笑着:“原来是蕴声,腿好些了?”
“多谢二宫主,已经好多了。” 石蕴声低着头很是谨慎。
平时石敲声什么也不说,他也不知道原来他帮着陆君夜做这么多事,要不是这弟弟在外面辛苦劳累,对几位宫主都有用,二宫主怎么可能让人专门给他炼制如此灵活的假腿,计青岩又怎么会送玄真房的生肌丹来?最近越走越顺畅,等石敲声回来的时候,应该就看不出瘸了。
陆君夜与他寒暄几句。石蕴声性子好,言语不多,听得却是专心,上清宫里但凡与他接触过的,没有不喜欢与他说话的。陆君夜想是刚才被弟子气着了,不由自主地发了一顿牢骚,石蕴声站着听了,这才从微明宫里走出来。
“有空再来找我聊天。” 这是临行前陆君夜的话。
不知不觉地天色渐黑,风雪也急了些,石蕴声在瞭望台上当值两个时辰,派只青鸟给石敲声送了一封信:“都已办妥,勿念。路上小心。”
天寒地冻的,他静静下了瞭望台,不紧不慢地在林间走着。突然间,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地上一条手指长黑色爬行的虫子,停了下来。
这虫子不该在上清宫出现。
虫子并不常见,雅名叫摇风,却也有个别名,叫做黑骆驼。口大,什么都吃得下,几十天也不消化,在肚子里鼓着,看起来像骆驼般背上隆起,专用来装载东西。
这只黑骆驼的背上鼓鼓的,分明是装了什么,那方向是要往上清宫外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非要用黑骆驼送出去?
石蕴声心里觉得不对劲,走上前把那虫子捉在手里,从琼湖舀了些水,自口中灌进去。虫子拼命挣扎,尾巴拍打着石蕴声的手,最后实在受不住了,在石蕴声的手里哇哇吐水,把一张纸条吐了出来。
竟然是要传递消息。
其实传递消息本用不着这么费事,在火阳纸上把消息写好烧了,立时便能传到想要传到的地方。可是青衣暗中做了手脚,周围几十里内所有火阳纸传出的消息,上清宫的白色巨石全都收得到。
看来是有人想要在不被上清宫发现的情况下,把消息传递出去,换言之,这消息说的是不可见人之事。
石蕴声低头看着这张字条。
黑骆驼传递不了密信,这上面写的是他能看懂的两行字,却乱七八糟的叫人看不出是什么意思。只不过这字迹他却认识,是大宫主莫白齐写的。
他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好,莫白齐想写密信都可以,何苦要用这黑骆驼传递消息?
“蕴声,你怎么了?” 后背传来的声音熟悉,粗哑难听,是陆君夜。
石蕴声手里拿着黑骆驼站起来,远远看着陆君夜矮胖的身子披着雪逼近,心里面踏实许多:“禀二宫主,我偶然间发现有人用黑骆驼向外传递消息。”
“有这种事?”陆君夜似有些不信,一双在肥肉里挤着的眼突然间睁开,从石蕴声手里接过那张字条,皱眉道,“这字迹——”
石蕴声不敢妄加评论,没再出声。
“这事得去禀告老宫主。” 陆君夜把字条卷起来,“除了你知道,还有没有别人知道?”
“我刚刚发现,没有别人知道。”
“那走吧。” 陆君夜走在他的身后,“去不眠山。”
“是。”
石蕴声微瘸着向前行了几步,忽然觉得陆君夜没有跟上来,有些迟疑地转身。倏然间,后背一阵寒风袭来,石蕴声冷得发抖僵硬,支持不住,突然间跪下来。
陆君夜蘸着口水捻了捻,把那字条重新卷起,塞进黑骆驼的嘴里,拍拍头让它爬着走了。字条是他写的,别人看不出上面写了什么,他却是知道的。
【上清宫又出了听魂之人,名叫关灵道】
石蕴声没来得及说话,也没来得及看发生了什么,双目睁着,侧脸倒在地上,直直望着微明山上他和石敲声住过的小屋。
“蕴声,你何苦管这许多闲事呢?” 陆君夜叹息一声,低头看着他,“紫檀宫是大势所趋,你要是今晚什么都没看见,也不会出事。关灵道既然能听魂,那便谁也救不了他。”
矮胖的身体佝偻着缓慢而行,头也不回的,嘎吱嘎吱踩着雪地而去。
没过多久,天逐渐黑下来,地上的人全身僵硬如冰柱一般,半山腰上的小屋在夜色里越来越暗,什么也看不见了。
~
“卢夜生之事,计宫主是怎么打算的?” 戚宁半支着头,有些烦恼地把玩筷子,“事关了尘仙子,家父定然不愿意牵涉其中。”
计青岩没出声。
石敲声看了青衣一眼,轻声道:“大家都是名门正派,卢夜生当年就算自不量力,受了这么多年的罪也够了。他能把魂修名单拿出来,既不想杀人也不想报仇,只是想重入家门,我们助他一臂之力有何不可?”
石敲声的性情是在场最正派的,如果他是个武修,必然是嫉恶如仇,血气方刚,见了不公平的事就先打一架。可他偏是个文修,秀气清雅,便只能张嘴说话,有时说得口干舌燥也没人理,心中自然不舒服。
说着他戳了戳关灵道:“你说呢?”
关灵道低着头喝茶,只是笑着装傻。这事不是那么简单,道理虽重要,可是也要想清楚后果。上清宫一旦牵连其中,还不知道会不会与归墟神宗为敌,归墟神宗是南朝门派之首,这事要怎么做,谁出面,还需要从长计议。
诶?他想事情本来没这么复杂,不想在计青岩身边久了,整天怕被他揪出破绽,心惊胆战的,竟然性情小心了许多。
昨夜不小心叫了他一声“师父”,却将计青岩气得不轻,这人的心思也是起伏不定,不许叫师父还收他作徒弟做什么?临走时计青岩才平静下来:“今后再与我说话,需离开一尺开外。”
关灵道不知道该说什么,以后再与他说话,身上还要带把尺么?这么想着,不小心又说出了口。
一句话又把计青岩说得脸色沉下来,不许他睡觉,站在身旁反复背诵上清宫不得对宫主执事无礼的门规。
昨晚没有算计好,如今稀里糊涂地做了他的徒弟,他伸手就能抓来训,今后自己还有活路么?
青衣沉静地坐着,只是喝茶不语。
戚宁仍旧有些不安:“我还是想着卢夜生所说的话,他说我们身边就有魂修,不知道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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