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闻言满脸都是尴尬。钟晏还没有当上列席议员的时候就一直致力于推动星际巨兔禁猎法,艾德里安偏偏要送给他死兔子,还越大越好……她以为艾德里安不过是听说了那个法案,特意隐射给钟晏添堵,但她不知道——只有艾德里安清楚,钟晏到底对星际巨兔这种生物有多么痴迷。
只有两个人知道的,那些属于他们之间的小秘密,现在成了最利的刃,伤口并不鲜血淋漓,但足够疼。
钟晏垂眸道:“不必了,谢谢您的……好意。”
他再也待不下去了,转身就走。他听见自己身后,艾德里安用比平时温柔得多的声音给那个女孩道歉,并且说:“不要那么见外,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叫我艾德里安吧。”
典礼就要开始,他要迟到了。钟晏漠然想着,他是如今站在人类权力巅峰的十二人之一,被安排在最显眼的嘉宾席正中,不能迟到。
他加快脚步离开了标本店。
第四章 婚讯
“你刚跟……那个谁,打了一架?”
“没有。”艾德里安在费恩旁边落座,皱眉道,“你怎么老觉得我要打他?”
校长还在致辞中,费恩用纪念册挡住了自己的嘴,以免口型被摄像头拍到,“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啊!校长刚开始讲话,那谁红着眼睛推门进来了,看着一副哭过的样子,隔了没两分钟你就进来了……你们刚才在外面怎么了?”
艾德里安嗤笑了一声:“什么红着眼睛?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
费恩翻了个白眼,道:“全场都看见了!不信你自己回去翻录播,他进来的时候好几个摄像头围过去了,要什么角度有什么角度。我跟你说,就现在虚拟社区已经掐疯了,没人讨论校长说了什么,都在猜你们两刚才干什么去了——你真没打他?那他哭什么?”
艾德里安蹙眉,下意识地想反驳说,不是的,打他他才不会哭呢,钟晏绝不是一个会因为生理疼痛而流眼泪的人。
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没有,碰到了,说了两句话而已。”
他回想了一下,还真就只有两句话,他说了两句,钟晏说了一句。甚至他的两句话都不是直接对着钟晏说的。
他的副手明显没有相信,哼道:“得了吧,两句话你就把一个列席议员说哭了?”
艾德里安冷冷地盯着费恩,后者被那双毫无温度的银色眸子吓了一跳,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大忌——不停地在提钟晏。
“他是哭是笑关我屁事?你是不是忘了七年前的今天,就是这个时间,就在这里,他怎么对我的?费恩,那时候你就像今天这样坐在我的旁边!钟晏这个人,根本,”艾德里安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没、有、心!”
费恩呐呐点头,坐在他们旁边一圈的都是艾德里安的嫡系,纳维军区的现任军官。大家原本还饶有兴趣地竖起耳朵听着,见指挥官动怒了,纷纷眼观鼻鼻观心,忽然之间都对校长的演讲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耳边终于清净了,艾德里安却不能克制地自己琢磨起来……钟晏哭过了?他哭什么?
他知道钟晏是个极度敏感的人,可以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纠结很久,但钟晏很少有什么剧烈的情绪波动。至少在学校的那三年里,他从未见过钟晏大哭、大笑或大怒。这个黑发黑眸的年轻人似乎永远冷静,永远矜持,永远得体,很难相信这竟是孤儿院培养出来的教养。
艾德里安下意识地看向社会学院的嘉宾席。
坐在正首位的,是亚特家族的老族长,艾德里安的外祖父斯达本·亚特。亚特一族是一个传统的亲人工智能家族,在过去的两个多世纪里,人工智能的发展史上,亚特一族绝对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直到九十多年前,第一代人工智能“茧”正式退役,新一代的、更加强大的“蝶”取而代之,人工智能开始全面掌控对于人类社会,这个一直坚定地拥护人工智能的家族的名望也达到了顶峰。
在很多人的眼里,人算不如天算,这个家族气数已尽了。现任族长斯达本年轻时只接到了一次来自“蝶”的生子建议,那一次,他和妻子生下了一个女儿,也就是艾德里安的母亲。在遵从“蝶”的指示结婚生子后,艾德里安那个入赘的父亲不知所踪,母亲郁郁寡欢,早早地走了,嫡系只留下了艾德里安这么一根独苗。偏偏这根独苗还长歪了,抛弃了厚实的家族背景和过硬的学校履历,硬是自毁前程跑去了联邦最穷的星区。
当然,那时候任谁也没有想到,这世间一切都有可能发生。短短七年时间,舆论风暴席卷了虚拟社区,而那个落后偏远的纳维星区,已然成了连首都星都要忌惮的存在。
如此一来,与纳维军区的总指挥官关系不和的亚特家族显得更加尴尬。族长斯达本是前任的十二列席议员之首。三年前,他从最高议院离职,十二列席议员空出了一席,经历了长达一年多的考评,当时年仅二十六岁的钟晏最终得到了“蝶”的青睐,坐上了那个位置。
民间盛传,是亚特族长大力向“蝶”引荐钟晏,影响了“蝶”的最终判断。这个年轻的议员之所以能够以惊人的速度上位,是亚特这个大家族多方疏通,一手扶持的结果,他们似乎决定以此来对抗远在联邦另一边的、随时可能与他们爆发冲突的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几乎有十年没有亲眼看到他的外祖父了。因为立场不同,他进入最高学府后,原本首都星的社交圈对他唯恐避之不及,家族也对他失望透顶。他的祖父明显的老了,现在正在和坐在他右手边的钟晏说话,态度看上去很是温和——他对自己的外孙可没有这么温和过——钟晏也顺服恭敬地侧首听着,斯达本也是黑发,这么猛地一瞧,与钟晏倒是活像一对其乐融融的亲祖孙。
艾德里安冷笑。这种引狼入室的事,真亏他外祖父能做得出来,和钟晏这种白眼狼同乘一条船,也不怕半路翻了。而钟晏,明明听自己抨击了整整三年这个老顽固,转头就可以与对方精诚合作,确实是当政客的好材料了。
那一边,两人简单地交谈了几句就不再多说,钟晏一身黑色正装,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上去很是投入地在聆听校长的演讲,面色如常,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真是惺惺作态。艾德里安想。
可是有的人偏偏就是连惺惺作态也这么好看。时间之神似乎格外眷顾于这个年轻男人,已经是二十七岁的年纪,但他依然有白瓷一般毫无瑕疵的面庞,眉眼清冷又秀丽,他坐在这里,仿佛依旧是那个刚刚二十岁,正等待着上台听取“蝶”的职业忠告的毕业生。
那时候的钟晏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坐在这个礼堂里的?他是一个会做长远规划、深思熟虑之后才会迈步的人,艾德里安太了解他了,所以深知那最后一天的背叛绝非一时被权欲冲昏头脑,而是一个早有预谋的计划。这个预谋有多早,艾德里安猜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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