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买的厨具也都带走。”艾德里安倚在墙上说,“我不做饭。”
“我也不做。”钟晏说。那只巴掌大的小兔子趴在他肩上,因为黑色西装的衬托,白色的一小团显得格外显眼。
艾德里安这才想起来钟晏自己一个人是不做饭的。
钟晏正在最后检查一遍自己的箱子,看有没有漏下什么。
艾德里安不以为然,他觉得落下了什么也没无所谓,本来就都是来了这里才添置的衣服和生活用品。但这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他知道钟晏在一些在他看来完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有非常严重的强迫症和焦虑症,比如说看不得别人,这个别人通常是指艾德里安,衣服没拉平,领子没翻好,东西随手乱放,只要看见了必定要亲自上手纠正。再比如说考试前,分明是平时成绩最好的一个,但总是觉得自己复习不到位,考前会紧张地疯狂背书做题。
东西是钟晏昨天在家的时候收拾的,艾德里安见钟晏正忙着纠结另一个箱子,随手把剩下一个箱子也打开了。
拆开封装艾德里安才看出来,这是扫地机器人的箱子,里面还垫着那条艳丽的被子,还装着一些奇怪的小玩意和食品包装袋。
“这里面都是什么?”艾德里安拎出一袋粉色包装的不知名商品,只见上面用一种软绵绵的少女字体写着:宠物兔宝宝健康食品。
常年刀尖舔血的军人受到了精神攻击,吓得手一松,那包粉色兔粮掉回了箱子里。
“纳维星怎么会有卖这玩意儿的店?”艾德里安不能相信地问。
钟晏的临出远门综合症发作了,正焦头烂额地盘点行李,紧张地回想东西有没有齐,没分多少注意力给艾德里安,闻言随口问:“什么……?”
他说着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完全不能淡定了。
“你拆那个箱子干什么?!我好不容易打包好了封箱的!”他抄起一边的小型封箱器,头疼地驱赶添乱的人,“你没有别的事可以干了吗?要不你到后院去把兔子喂了吧。”
艾德里安讪讪地合上盖子退后一步,嘴里却不肯服软,“我拆你个箱子怎么了?这本来就是我的箱子。再说了,你把这个搬走了,扫地机器人怎么办?难道我以后每天要手动开关扫地机器人?”
“前几天我问你,不是你说的可以用吗。对了,你正好重买一个扫地机器人。”钟晏一边重新封箱一边说,“我刚来就说了,你这个扫地机器人程序有问题,好多地方打扫不干净。这只兔子特别喜欢这个箱子,我给它换了别的它都不肯当窝。”
两个箱子都打点好了,他直起身,腰间一阵从未体验过的不适,差点没站得起来,幸好艾德里安眼疾手快地拦腰捞住了他。
“谢谢。”他低声说,站稳后挣开了对方的手。
好在昨天两人都尚存理智,多少还算克制,没有真的放纵一整夜。
艾德里安抿唇没有说话。天还未亮时,他们说好了,夜里的事情就留在黑暗中,等到太阳升起,一切照常。
这样最好。他对自己说,这是最成熟稳妥的处理方式。可是理智上认定正确的事,情感上不一定能全盘接受。就比如现在,艾德里安对钟晏即将离开这件事,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悦感。
这感觉就好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所有物消失,偏偏自己也清楚,这才是对的。
艾德里安早就看清了钟晏骨子里是一个冷血的人。在关键的时候,他能够不为感情所困,看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然后为了目标舍掉其他东西——哪怕是很重要的东西。曾经艾德里安就是这样被他舍掉的,哪怕这对他而言一样的痛,但他对自己和对别人一样狠心。
这样的人往往能够成就大事。就他们的同龄人来说,钟晏确实也已经成就了大事。
今天他表现得如此正常,就仿佛昨天晚上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艾德里安不可避免地被勾起了糟糕的回忆,他觉得,这就好像……自己又一次被这个人舍掉了。
“哦,对了。”钟晏忽然说,“差点忘了,你下午交罚金,是吗?”
“对。”艾德里安没有能忍住心里的负面情绪,语带嘲讽道,“不用担心,我一点都不想跟你结婚,特意设了定时转账,绝对会在截止前交好。”
最近几天艾德里安的态度有所缓和,这会儿突然就恶劣了起来,钟晏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把这个归结于他非常厌恶和自己结婚这件事。
钟晏打开自己的终端操作了几下,艾德里安的终端同步想起了提示音,他打开刚收到的消息,只见抬头写着:离婚类罚金数额变更通知。
“我点了拒绝。”钟晏说,“我知道你不在乎那几十万,能省一点是一点吧,何必把钱砸给‘蝶’呢。单倍罚金是八万多,等会儿我先从我这边交四万,你交剩下一半。”
“不用,那四万就当我捐给‘标本’的。”
钟晏顿了顿,“反正你也要改转账金额,还是一人一半吧。”
“你现在倒是挺客气的。”艾德里安没有领这个情,“当初早点这样哪来这么多事。”
“我当时没有想要这么快开始推进计划,本来想着回去了再做谋划的,前几天不是……你那个事,正巧赶上了,我觉得时机还行,就提前了。”
“什么叫我那个事?”艾德里安不满道,“那是我一个人的事吗,我一个人能生得出孩子吗?”
“行了。”钟晏归置好了两个箱子,“走吧。”
他拉着行李箱往门的方向走,艾德里安搬起扫地机器人的箱子,两人一前一后,眼看钟晏已经出了房子的门,但他没有要回头看一眼这个他住了半个月的复式楼的意思。
“钟晏。”艾德里安在门里面叫住他。
钟晏侧过脸问:“什么?”
“昨天……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艾德里安克制着自己的语气,尽量不让自己听起来像个被别人睡了来讨说法的纯情处男,虽然昨夜之前他确实是。
可是钟晏明明也是啊!他怎么可以完全不在乎?
钟晏垂下眼帘,“不是说好,天亮之后不提了吗?”
“就这一次。”艾德里安坚持道,“等我出了这扇门,我们就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了。”也许是一辈子都不会有了。
钟晏闭上眼,对于他来说,昨夜意味着什么呢?
从命运之神那里偷来的一段纵情时光,层层上锁后珍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私家回忆,他或辉煌或潦倒的后半生里,再也不可能拥有的灵肉欢愉。
他睁开眼,弯唇笑了笑,“……没有意义。走吧,你的人在外面等了吧。”
一直到抵达白盾星,艾德里安也不知道,钟晏所说的没有意义,是指“讨论这件事意味着什么”没有意义,还是……这件事本身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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