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秋连连点头:“对对对,防盗门也没锁,晏医生下回您可别忘了,还好是我,要是换了别人,您晚上就能上《社会传真》了。”
晏宁一耸肩膀,给狄秋开了门,往外一抬下巴:“那你去找你朋友吧,楼上是吧?我这里是顶楼,你朋友大概住水箱还是避雷针边上吧。还有啊,我没装防盗门,我是电子锁。”
门外是片小厅,放了个鞋架,还有张椅子,椅子边上是盆阔叶绿植,叶片肥大碧绿,再边上是两扇阖得紧紧的电梯门。
再没别的人家了。
狄秋一摸后脑勺,讪讪地笑,没说什么了,迈到小厅里,去按了电梯,他没敢回头,对着电梯上两段朦胧的人影直刮鼻子。
晏宁问他:“你早上去游泳了啊?鼻子碰水不痛吗?”
狄秋说:“我掉水里了。”
“真的?”
狄秋头一低,电梯门开了。晏宁喊住了他:“要门卡的,你住楼顶的朋友给你了吗?”
狄秋稍侧过些身子,小心地看晏宁,小心地问:“晏医生,你不会报警抓我吧?”
“你什么罪名啊?”晏宁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眼角和嘴角都微微向上扬着,隐隐有笑意。
狄秋壮着胆子说:“那我和你说我有特异功能,你相信吗?”
晏宁真的笑了出来:“我们院两个上帝,三个菩萨,还有一个玛丽亚。”
狄秋也笑了,怪不好意思的,轻声道:“我说真的。”
晏宁招招手,示意他进屋,说:“换身衣服吧。”
狄秋没动,晏宁便问他:“你什么超能力啊?”
狄秋还是没动,也不响,电梯门关上了,狄秋转身,面朝着晏宁,手背到了身后去,手心紧贴着那冷冰冰的墙壁。他抿了抿嘴唇,看看鞋架,又瞅瞅边上的绿叶子。晏宁也不讲话,狄秋垂下了眼睛,还是不响,可他的肚子受不了先开腔了。
晏宁问道:“吃早饭了吗?”
狄秋吞了口口水,抬起眼睛:“我的特异功能是任意门。”
晏宁回进了屋里,狄秋跟着他进去,跟着他走去了厨房。晏宁拿了两个碗分别倒了点麦片,从冰箱里找了瓶牛奶出来。他看看瓶身,又扯开纸盒口子闻了闻。他一看狄秋,说:“今天过期了,你要么?”
狄秋点了点头,晏宁往一只碗里倒了些牛奶,推给了狄秋。他笑笑,挑起眉毛说:“我怕死。”
狄秋笑了,端起碗抓起勺子舀了一大勺牛奶麦片就往嘴里塞。
“你吃慢点,没见过这么着急寻死的!”晏宁高声说,他还笑着,干吃了口麦片。
狄秋连塞了三大勺,一抹嘴巴,看着他道:“啊?你们医院的病人都这么想不开?”
晏宁翻翻眼皮,放下了碗,走了出去,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手里多了个烟灰缸,嘴里多了根香烟,烟已经点上了,他呼了两口,把烟灰缸放在他和狄秋中间。
晏宁问道:“是像多啦a梦那样的吗?”
狄秋大口吃,用力摇头,含糊地说:“只有特定的时间才能用,天快亮的时候,随便,就是哪里有门,帘子也行,打开了,钻进去就会去到不同的地方。”
“那你都去过什么地方啊?”
“太多了。”
“都见过些什么人啊?”
“也很多。”
晏宁抖烟灰,侧过脸看狄秋:“你从小就这样?”
狄秋恰好也扭头看他,相视间,两人都带着笑。狄秋轻快地说:“不啊,是高中的时候,我给朋友招魂,教我招魂的神婆说,我要自己先灵魂出窍,才能去到阴曹地府把我朋友带回来,我完全照着她说的做的,可结果我朋友没回魂,我自己就变成了这样。”
“什么样啊?”
狄秋转回去继续吃麦片,喝牛奶,说:“白天能见鬼。”
晏宁拱手拜了拜他。狄秋吃干净了,牛奶也喝得一滴不剩,他道:“这样的故事您应该听得不少吧?”
晏宁没响,狄秋摸摸肚皮,自己点了根烟。他望着厨房里的一扇玻璃窗,说:“可是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看见过已经死了的人,还在转眼间经历春夏秋冬,我还遇到过一只狐狸,两条大大的尾巴,她驮着我在山塘河上飞驰,还有长得像刺猬,头发会射箭的小人追着我们,我还摸过干将,莫邪,我还见过……”狄秋顿住,看晏宁,咧开嘴笑了,不说话了。
晏宁道:“你这个好像什么电影的开场白。”
狄秋急问道:“你喜欢看电影吗?”
晏宁不置可否,面向了客厅吃香烟。狄秋和他向着同一个方向,他说:“我看到过我妈妈,我经常能看到她,虽然她生下我之后就死了。”
客厅里有沙发,有茶几,有电视,还有两盆高大的绿植,植物后面是窗,窗帘发蓝。一盆绿植已经长到顶着天花板了,另一盆根茎粗壮,露在泥土外面,好像两只缠在一起的手。
窗帘是拉开来的,室外一片灰白。
晏宁问道:“你高中时的那个朋友是意外过世的吗?”
狄秋说:“有天下大雨,我打电话给他,找他出来玩,他被车撞死了。”
晏宁吃完一根烟了,把吃麦片的碗和勺子放到了水槽里。
狄秋又说:“他姓丁,我们都叫他小丁。”
“那你见过小丁吗?”
狄秋沉默了,他撑着身后的柜面一跳,坐到了柜子上去,想了歇,说:“见过,但是小丁看不到我,很奇怪,可能小丁不属于鬼,是属于魂,被我逮出来,害得他被困在了一个地方,就是在生和死之间的一个地方……”
狄秋比划着,晏宁说:“你是说回忆吗?”
狄秋一怔,挠挠眉心,接着道:“小丁不能轮回超生了,还有我妈妈……”
“你妈妈?”
“她不是人,好像死了就也不会变成鬼,是一种精怪,会徘徊在某一处,也是不会超生,不会转世的。”
晏宁拍拍狄秋的腿:“你把外套脱了吧,洗个澡,我找身衣服给你。”
狄秋吃香烟,眉眼一耸,看着晏宁笑了:“医生,你该不会真的相信我吧?”
晏宁说:“你有没有想过你自认为看到过的这些其实都是幻觉?你没见过你妈妈,你觉得自己害死了小丁,你走不出去。”晏宁问了声,“小丁是男的吧?”
狄秋弯着腰吃香烟,轻笑着,和晏宁靠得很近,说:“我高中时候读了一些书,我发现弗洛伊德看谁都觉得是恋母的同性恋。”
狄秋把烟递到了嘴边,没呼,转头往窗外眺望。
“夏天了,热死了。”晏宁说。
他还道:“你的鞋也太脏了吧。”
狄秋头一低,他的帆布鞋确实脏极了,鞋帮鞋面上全是泥巴,鞋带里还缠着根绿绳子。狄秋伸手拎起这根绿绳子,绳子的触感滑腻腻的,狄秋提起它闻了闻,大声道:“好像是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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