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昌盛的地盘,码头和地都是昌盛的。”薛教授说:“老林的面馆开在这儿有七八年了,对这块熟悉,让他认认人。”
林老板见薛教授面色严肃,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手机把图放大仔细瞧着。沈顺清焦急地盯着林老板,只见林老板眉头微蹙,盯了片刻又叫来一个伙计,两人凑在一块儿看。
不一会儿,林老板把手机还回,不确定地说:“这是曲崽吧?变化挺大,不过看眼角这道疤,应该是他没错。”
沈顺清心生疑惑:“曲崽?”
“嗯,昌盛陈董门下的小子,有人说是陈董捡的,也有说是私生子。”林老板端上三碗云吞:“小时候瘦得跟小鸡崽似的,码头上的人都叫他曲崽。”
“要不是这疤从小就有了,还真认不出来。”旁边伙计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不过照片上看上去挺结实的,这应该是养好了吧?该不是真是私生子吧?”
“这倒不是,这人是城北曲家的孙子,也是大户人家。”薛教授说。
伙计尴尬的缩了缩脑袋,林老板打发他去做事,接着问:“薛记,您打听这人是做啥?”
“不是我打听,是这位小兄弟打听,你知道些什么就跟他说说。要是方便,带他去陈家码头看看。”
“行啊,你们先把面吃了,我待会儿提前歇业,带这位小兄弟逛逛。”林老板豪爽的说。
沈顺清毫无食欲,一碗面吃得慢吞吞。等他吃完,林老板已经把店内收拾的差不多,薛教授说着下午还有课,让学生捎他回去,还叮嘱林老板多招呼沈顺清,林老板拍着胸`脯连说没问题。
上车前,薛教授突然停下脚步:“关于昌盛你可知道些什么?”
沈顺清回想着之前查过的资料:“有在网上查过,说是靠码头起家,后来转型做运输、房地产一类。”
薛教授拍了拍他肩膀,语气里有种道不明的情绪;“奋斗史多是写来吹嘘的,背里的名堂往往不会端上台面。码头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那得靠卖命才抢得下来。”
码头自古藏污纳垢,不是个太平地方。沈顺清想起曲霆一身匪气的模样,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回头见林老板深表赞同地点头,一颗心更是如坠冰窟寒了个透。
昌盛码头现已是日进斗金的货运码头。远处潮水连海平、云傍码头生,近处唯有高高的塔吊和堆积如山的集装箱货场,运货的集卡车进进出出。
“沈记呀,那边咋们进不去,只能站这儿看看。”林老板指着远处守卫严格的关卡感叹:“以前这儿可不是这样,乱得很。上船的、下船的、装货的,卸货的,一天到晚不是铁锚的撞击声就是打架的声音。”
“曲家孙子也在这儿打架么?”沈顺清问。
“打啊,陈家人没有不会打架的。”林老板口中的陈家就是昌盛现董事长陈昌云,因为声名煊赫,至今还有人把昌盛码头叫做陈家码头。
“早些年陈家占了这个码头,就找过往船只收停泊费,直白点就是保护费。不给钱就滚,再狠点的偷偷放火烧船,烧到你要么交钱要么滚蛋。”林老板指着港口:“就那儿,以前天天火拼,一群人追着另一群人跑几条街。”
“曲崽我以前见过,在这儿名气也大。”林老板顿了顿:“别看他瘦,以前打架可厉害了,把人胳膊都扭断过。”
沈顺清想了想曲霆脸上的疤,心想莫不是打架留下的?那疤在右眼角下两三厘米处,像是被玻璃或是刀尖刺破,再往上一点怕是要伤到眼球,又想到林老板是根据这疤认出的人,便问起此事。
林老板却愣了愣说:“这个不清楚。我们知道这人的时候,他脸上就有这伤了。那时候码头闲杂人多,大家都说眼角带疤、瘦不拉几的就是曲崽,我们也是靠这个辨认的。”
“您见过他打架?”
“见过,常见。以前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一群人拿刀的、拍砖的、飞车堵人的,跟黑社会没两样。”林老板看着熙熙攘攘的码头:“没想到现在倒是做起正经生意了。”
从网上报道的昌盛发家史来看,陈昌云从码头得来第一桶金后就自己买船跑货运,后来又扩充到交通运输、房地产一类,现在稳坐G市龙头企业位置。而曲霆只是房地产分公司的一个副总,网上描述甚少。
“您还知道曲家孙子什么事儿么?”
“我和那小子也没直接接触,不过名气大,有传言只要他出马,逮人要债都不在话下。听说陈董也器重他,给了他一批小弟,让他带着混。”
难怪王海叫一直称呼曲霆老大。沈顺清本以为是王海年轻有个性,想来或许还有这层关系在里面。
“后来陈董一手打造了昌盛集团,偷鸡摸狗的事儿也不做了,那些在他手下混的人也跟着走了。”林老板说:“都是跟着陈董打江山的,现在应该也都升官发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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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板带着沈顺清在码头外走了一圈,讲了些当年的事儿,像是重复上世纪香港电影里的情节:盛气凌人的大佬、喊打喊杀的小弟,火光冲天的打斗……画面里没有蓝天碧海,没有旷野长堤,只有尖刀长械相互碰撞发出乒乒锵锵刺耳的声音。
沈顺清看着熙熙攘攘的码头,所有景色都泛着冰冷生硬的机械感,空气里有油腻腻的气息。他呼吸局促,像是烟瘾犯了,右手不自觉伸进兜里,把烟盒捏得老紧。
“曲……崽有去过您店里吃面么?”沈顺清突然问。
这话问得仓促,林老板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没有吧,以前若是打架,我们关门还来不及;后来这码头越建越气派,倒是没怎么见过陈家的人了。”
“真可惜。”沈顺清像是自言自语,目光落在远处:“明明那么好吃。”
林老板猜不透他心里想什么,也不知该不该顺着说声谢,只得默默地跟在一旁。
沈顺清回到酒店已是华灯初上,薛教授特意打来电话询问进展,他便将林老板的话连根带梢地转述了一遍。
事情已经大致勾勒成形。
当年,曲墨儒带着孩子回家,却不幸全家罹难,唯独曲听秋逃过一劫。后来曲墨儒卖了书院继而自杀,曲听秋不知所踪……而后便是遇到陈昌云,在码头混了些日子,直到陈昌云创立昌盛,把曲听秋带进昌盛。
至于曲听秋为何失踪,如何遇到陈昌云,又为何改名曲霆……估计只有本人清楚了。
沈顺清躺在床上,突然后悔来G市走这么一遭了。
查真相是职业本能,更是一种遇事后的习惯。
多年记者生涯让他已经习惯用探究真相的方式来获取自己想知道的,无论对方是否隐瞒,他都能驾轻就熟抽丝剥茧。
他本想用各种套话技巧让对方不攻自破,但曲霆比他想象中更顽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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