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陈灿的表情,片区的两起案子与昌盛之间的关联,多半没实质性进展。
沈顺清只好问:“盗窃和抢孩子那事儿,查出什么没?”
“请王海吃了四五顿烧烤都没能套出话来。”陈灿撇嘴。
“那个卖早餐的说在派出所附近见过王海的事儿呢?”
陈灿狐疑地抬头:“沈哥不是说无关人员的话不能作数么?”
“不能尽信,诈诈王海还是可以的。”
陈灿呆立了两秒,表情茫然地应了声“哦”。
过了会儿,他又开口:“另外,昌盛的曲总来找过沈哥。”
沈顺清脚步一顿。
“在报社门口遇到的,我说沈哥休假去了,他便走了。”
沈顺清:“啥时候的事儿?”
“前些天吧,听保安说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沈顺清算了下日期,应该是约定的一周之期到了,他那会儿还在G市磨蹭着不肯回来,没想到曲霆却主动来报社找他。
沈顺清和王有孝通了个话,得知环城东路片区征收确实完成了。
为首的程大爷差点丢了孩子后怕不已,决定回女儿家住上一段时间。程大爷决定要搬,剩下的人群龙无首就陆陆续续把字签了。昌盛大方,该给的一分没少,据说为了安抚程大爷还额外给了一千,其他老人也陆续领着钱投奔子女去了。
虽说沈顺清对这事儿有疑虑,但报告还是得写,坐在电脑前把毕生吹嘘拍马的功夫发挥了十成,洋洋洒洒写了篇千字文,尽吹区政府工作做得多么好,王有孝看了大喜,连夸没看错人。
官场吹捧的沈顺清见得多,就算把他夸成玉皇大帝他也不觉得自己真成了神仙,与王有孝客套几句后,便提早下了班。
沈顺清在G市待了些日子,回林城反倒不习惯,总觉得秋风干涩,吹在脸火辣辣的疼。
沈曲两家当年居住的红房子还在,外墙翻新过几次,大红的墙变成灰白色,没了以前的招摇劲儿,毕竟周围二三十层的商品房鳞次栉比,这三层高的筒子楼也确实招摇不起来了。
曲家搬走没多久,院校就给职工安置了新房,楼里的人也陆续搬走,旧房要么出租要么卖了。沈家房子最早租给了来林城打工的一对小夫妻,十四年过去,租户都换了好几轮。
他找了个花坛坐下,掏手机发短信。
“我在平乡路4号,你来么?”
天色渐渐暗下来,楼前空地围满跳广场舞的大妈,沈顺清无聊地拨弄着手机,时不时抬起头看着衣袂飘飘的人群,觉得个个都像是武林高手,每一步都踩在节奏点上。
就在大妈们从小苹果跳到荷塘月色的时候,沈顺清听到脚步声。
不是他耳力好,而是这脚步声明显没有踩到节拍,在整齐划一的跺脚声中格外突出。
他抬眼看去,曲霆还是一身夸张图案T恤配西装的奇怪搭配,亮瞎眼的金链子雷打不动的挂在脖子上,沈顺清想起自己第一眼从照片上看到此人时,就给对方贴了个纨绔子弟的标签,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坐吧。”沈顺清往旁边挪个半寸:“有烟么?”
曲霆挨着他坐下,掏出支烟衔在嘴边,大拇指摩擦火机的滚轮,唰地点着火,深吸了一口递给沈顺清。
沈顺清接过吸了一口,又捏在手上把玩:“其实我在戒烟,已经很少抽了。烟瘾犯了就捏烟盒子玩。”
除了遇到曲飞时,躲在厕所抽了一地的烟,这些年抽烟的次数寥寥可数。
“那就别抽了,抽烟不好。”曲霆倏地伸出手,他本能地往后一缩,手里的烟没捏住,瞬间被抽走。
沈顺清愣了半刻,又笑出声来:“你以前可没这么大的胆子敢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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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场舞音乐渐渐消停,大妈们结伴回家,时不时从两人面前走过。
“到林城后有来过这儿么?”沈顺清抬头看向红房子。
“来过一次,都变样了,走了一圈差点迷路。”
沈顺清好笑地看着他:“这时候倒是不装傻充楞了。”
曲霆仰起头,见身后楠树被风吹得枝叶翻飞,几根倒垂的细枝缠成一团,暧昧得像情侣的交`合。
他拧起嘴角肌肉,仿佛硬扯出一个笑容:“如果可以,我倒是想一直装下去。”
树叶沙沙作响,地上的碎石被卷到半空又被孤零零地抛下。
曲霆缓了缓心中的情绪,接着说:“也许在沈哥眼里,旧友相逢很难得;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人和事都变了……”
沈顺清一句“我懂”卡在喉咙说不出口、也咽不下去。说了无异于告诉曲霆,他像个小偷一样擅自窥视了他的过去;不说却连句宽慰的话都找不出来。
他低下头,用极轻的声音开口:“可是你来了,听陈灿说你有找过我。”
曲霆眉心微拧了起来,身体微微后倾,像是想找个地方靠一下,可身后空荡荡的,这一仰差点朝后跌去,下意识的用手撑住重心。
“因为沈哥说有话想说给我听。”
语调轻轻上挑,似乎还含了点责怪。
“沈哥想说的,是什么?”
沈顺清看向他,幽幽唤道:“曲霆……”
这是沈顺清第一次把当面曲听秋唤作曲霆,不是曲总、不是听秋,就是曲霆。
“我啊,很长一段时间都很后悔。”沈顺清声音很低,像是被泥土闷过。
“那天……我是说你家出事的那天,我在人群里看到你了。”
“你站在警察身后,怎么说呢……像个落水的猫,见过猫落水没有?反正就那样吧,毛发竖起,全身发抖。”沈顺清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颠三倒四:“我那时候也挺胆小的,都没能……”
都没能握着你的手。
沈顺清把未说尽的话吞回腹中。
后来好些天,他都重复着坐着同一个梦,梦里年幼的曲听秋陷在沼泽里,像是木偶般顺着泥沙下沉,他远远的看着,看见泥土漫过他的双腿,淹没他的身子……曲听秋直直地盯着他,像是有话对他说……
直到沼泽吞噬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他都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沈顺清仰起头看着漆黑的天,城里的夜空没有星星,飞机尾灯化作流星给天空镶了道边儿。他挨着曲霆坐着,又像是紧邻着光。
“后来你也在我家住了一段时间,直到你突然搬走,我都没能好好跟你说上话。”沈顺清望着天,语气轻缓。
起初,沈顺清不明白曲霆为何回避,单纯地认为若谈及往事,他才是该内疚的一个。
曲听秋在沈家借住的那段日子里,沈顺清因年少不懂如何安慰人,眼看他日渐孤僻,像与外界划开一条界线。后来某日放学回家,就听说曲叔叔带着孩子回G市了。
此后多年,沈顺清一想起当年曲听秋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像小奶猫似的嗲声嗲气地唤他“沈哥哥”,就觉得自己这个哥哥当得不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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