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啊,就想到我爸。”曲霆咽了口水:“薛教授跟你讲过吧,我一回家就看见我叔叔拿刀冲着我爸。”
沈顺清轻轻嗯了声。
“我就扑上去了,后来我就不记得了,要么是困晕了,要么是累晕了。”曲霆夹起一块鱼肉,沾了汁:“醒来的时候就在陈家了,后来才知道我无意中救了陈昌云,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后来脸上就留了个疤,应该是扑过去的时候被刀划了,哎,毁容了。”曲霆抬起头看了沈顺清一眼,嘴角轻轻一撇,像带着笑:“沈哥你也不用摆出一副哀怨脸色,其实陈家对我还不错,不仅收留了我还教了我不少东西,要不是他我可能早饿死街头了。”
沈顺清望向曲霆的脸,眼角的伤口被缝过线,疤痕眼神比肤色略浅,歪歪扭扭的凸起一块,像是蜈蚣蜷在眼皮底下。
“你改名是……”沈顺清问。
“陈董改的呗。”曲霆轻轻拨开鱼肚上的姜丝:“陈董是生意人,信风水,说我名字带秋字属火,与他的码头生意相克,给我改了个带水的。”
纵使沈顺清想破脑袋也没猜着是这么个理由。
“那时候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名字不算什么。”曲霆一笑,嚼了口鱼肉:“原来他们叫我曲崽啊,那群混混,我以为至少叫我一声曲老大呢。”
沈顺清也夹起一块鱼肉,吃不出什么味道。
曲霆倒是吃得畅快:“不过也没说错,我小时候是挺瘦的,现在好多了。”
闻言,沈顺清眉头微蹙,放下筷子认真地说:“不管怎么说,这事是我不对。”
曲霆不紧不慢盛了饭,嘴角撇了撇:“早就过去了。”
回忆真是奇怪的东西。有些事现在提起云淡风轻,可当时真的就是一步步熬过来的;但若真要形容当时有多惊心动魄,话到嘴边又凝成一句‘都过去了’。
“那原谅沈哥了么?”沈顺清神色紧张。
曲霆噗的笑出声来,指着糖醋鱼:“这顿你出钱的话。”
沈顺清连连点头,那是那是,必须的。
曲霆笑意未尽,舀了汤汁浇在饭上,懒洋洋地说:“这糖醋鱼没我做得好,蒜末放太多,盖味儿了。”
沈顺清心直口快,把碗一搁。
“下次来我家做吧。”
注:按说秋字,禾属木,火属火,属木克水,属火被水克,反正就是和水相克。
(估摸着陈董既不想曲哥哥克他生意,也不想生意克曲哥哥吧,真是费心了。←我瞎编的)
第十五章 你会消失么
争执过后,曲霆也算在兜兜转转中坦白了身份。
沈顺清对这个失而复得的旧友兼弟弟黏得紧,时不时就去片区晃悠,追问何时去他家做糖醋鱼,执着得让人有点哭笑不得。
此时沈顺清正满面春风地坐在他办公室的红木沙发上,一举一动仿佛变回那意气风发的沈记者,曲霆看在眼里,觉得这个样子才更像他。
他看着沙发上的人,没好气地笑:“沈哥,我怎么觉得你想把我往你家里拐呢!”
曲霆这话说的坦然,可沈顺清弯成一盘蚊香,听进耳朵里就有点变味儿,心跟被猫爪似的酥痒。
哥这是为了你们兄弟团聚。他暗自腹诽了句,接着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曲霆想了想:“要不等开工仪式后吧,开工后轻松点。”
“到时候给沈哥露一手,我来做点好吃的。”曲霆眼神一挑,沈顺清心又噗通荡了转体两周半。
不过这话倒也提醒了他,曲霆是被派来征收的,眼下工作已经完成,待片区开工后,后续事情就要移交给分公司。
“开工后你就要回去了吧?”
曲霆停下手上动作:“按理说是要回去的。”
“不按理呢?”
“不按理就想办法留一段时间呗,找点投资项目之类。”曲霆走到沈顺清面前,一脸得意:“沈哥好像很舍不得我走?”
怕是你弟舍不得,沈顺清内心反驳。
曲霆不知沈顺清心中所想,不过两人重归于好倒是让人心情舒畅,他晃了晃手上的车钥匙,笑道:“沈哥要是没事儿,陪我去个地方?”
车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前行,山路两旁的林木密密匝匝铺开,仿佛坚不可摧的城墙。
曲霆人长得结实,面相也是棱角分明的那种,此时开着一辆强悍的路虎揽胜,咋一看跟古代武将骑马赴战场似的,沈顺清脑海里窜出长串“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若重枣,威风凛凛”之类的句子,不禁笑出声来。
“笑什么?”曲霆偏过头,诧异的问。
“我一直很好奇,你的衣服为什么是王海买的?”大红大绿、品味独特。
“王海爱耍点小聪明,他有意讨好,我就收着了。”曲霆不怎么在意地说。
沈顺清牙疼似得张开嘴,惊得下巴半天没合上。
他算是明白了,曲霆是典型的外冷内热,多半是王海要送,曲霆也没拦着由他去。一想到自己查曲霆过去这事也轻描淡写地过去了,沈顺清就觉得他内里还是当年心思纯净的曲听秋。
原来世上真有这样的人。与苦痛一一过招,仍把岁月哼成歌。
沈顺清思及此,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柔软。
“干嘛这么看着我?衣服很难看吗?”
曲霆右手微晃,路虎灵巧地沿着山路转了个弯儿。
“呃……”是不怎么好看。
沈顺清眼神不自觉飘远,视线在车内转了两圈掩饰尴尬:“我们去哪儿?”
曲霆拨亮近光灯,幽幽看着前路,片刻才说:“去看我妈和小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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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若重枣,威风凛凛”——出自《三国演义》 写关二爷的
郊区的夜总是来的极快。刚还层层晚霞,热闹得像大火烧了半边天,转个弯儿就剩孤零零的弯月挂在山头了。
曲家出事后,后事由曲墨儒一手操办,沈顺清并不知道杜阿姨葬在哪里。至于曲飞……他更是一直把他当个“人”看,下意识的回避了曲飞已死的事实。
沈顺清听到自己慌乱的心跳声,不敢想象看见曲飞的遗照挂在墓碑上的画面,偏过头闷声说:“我没买纸钱,也没买香。”
“没事,后车厢有。”曲霆轻声说:“睡会儿吧,到了叫你。”
这是一座郊区公墓,建在半山腰上,上山的路一半平坦一半泥泞,车开十来米就得颠一次,沈顺清有心事也没真睡,闭着眼假寐。
车停稳后,曲霆拎出一袋供品,又敲敲车窗,沈顺清装出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墓园里的灯滋滋作响,蚊蛾在灯下聚成一团,衬得墓园更加阴深。沈顺清脚步不由得慢了,曲霆便停下来,等沈顺清跟上才迈开脚,两人并排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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