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一个瘦高的男人从园区一边围墙探出半个脑袋,偷瞄远去的记者,曲霆一拍王海:“抓过来。”
王海跳下车就往男人方向跑,男人受了惊吓,也撒手跑,王海跃起直接扑上去,摁在田里。
曲霆锁好车,把人拽到偏僻的位置:“别怕,我们问点事。”
“问……问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见过这辆面包车没?”他翻出监控照片。
“这……这好像是村里的车,平时就停在罗皮家门口。”
王海抓着那人:“罗皮是谁?”
曲霆很烦躁,通往‘罗皮’家的路不太好走,乡村土路坑坑洼洼,何况到了后发现连个人影都没有。他脾气不算好,只是对自家爱人特别心软,一旦没了沈顺清,那点耐心也好、风度也好通通没了,骨子里那股狠劲儿直往外窜,他一脚踹在墙上,硬是踹碎了几块土砖。
王海也着急:“老大,车在人不在啊,敲门没人应。”
“等,不会不回来的。”
王海用力锤门,哐哐当当直响,房间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嘎啦一声,是门锁落地的声音,一个鬼头鬼脑的孩子钻出来就往外跑。
曲霆眼疾手快一捞,拎住后领抓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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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花明村后山某处泛着恶心的臭味。
沈顺清手脚被绑,嘴里塞着脏兮兮的破布。
一天前,他走出报社,看见马路对面停着一辆五菱宏光,车里有人向他招手,是花明村的周支书。
走到车前,又见开车的是罗大爷。罗大爷苦着一张脸说,沈记,上车。
刚踏上车,车门猛地关上了!沈顺清突然被人罩住,眼前一黑,后脑传来一阵剧痛,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他觉得他是被臭味熏醒的,像是各种腐烂物堆在一起,发酵出来的臭味。
视线模糊,光线也很暗,他花了足足一分钟来适应,才看到罗大爷站在一米外的地方,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圈一圈原地打转。
沈顺清扯着喉咙发出呜呜的声音,罗大爷转过身来,抽了他嘴上的破布。
“这……”疼!一张嘴就扯着疼!后脑好像被什么东西敲破了,头发湿哒哒的黏在一块儿,应该是血粘在上面了。
“这……这哪儿?”
他看向左右,像是在一个废弃的养殖场,砖头搭起的大棚约三米高,棚内透不进光,看不清这养殖场有多大,只知道被分割成四五平米大的隔间,他被绑在其中一间,脚下是一堆湿透的饲草。
臭味不是从草里传出的,像是从某个角落蔓延过来的。
“村里。”罗大爷冲到他面前,哭丧着脸。
他手指一抖一抖的,努力抑制着怒气:“沈记,你不能这么断我们饭碗啊,咱们村就靠这园子发工资,你把园子关了,我们吃啥啊?”
啊?
沈顺清刚醒还有些迷糊,想了好一会儿。
“园……园子不是我关的,是环保局关的。”
他哪有权力关?
罗大爷急了:“那沈记,您,您有办法让它开么?”
‘您’……?
敢情他和周支书把他绑来是想逼他把产业园开起来?
沈顺清哭笑不得,扭着手腕,绳子绑得牢固,挣脱不开。“这我没办法,你绑我来也没用,把我放了吧。”
“这,这……”罗大爷涨红了脸,嘴里连蹦出三四个‘这’字。
沈顺清忍着恶臭,接着说:“产业园只是暂时关停接受调查,整改完毕还能开。你也不用绑着我,等几天就行了。”
他还想给乡里人讲讲道理,谁知对方听了,气得跺脚:“说得容易!听说要被关停了!不开了!”
听说?!听谁说?沈顺清吃惊,但很快冷静下来,虽然他现在只是被绑着,还能正常和罗大爷对话,但就怕对方做事不讲常理,毕竟有不由分说就把他敲晕绑来在先,万一再受点儿刺激,谁知道会做出什么!
“怎么会,企业非法排污都是吃罚单,改进就好了,别担心,没事的。”沈顺清安慰道。
“屁!怎么改?!没法改!!园里都是空壳子,上面只要查出来,肯定要关了!”罗大爷急了:“你来我家,我好生招待了,你问祁家的事我也说了,为什么要把人逼上绝路呢!”
“这园子关了,没了钱,我孙儿怎么活啊!”
说着竟小声抽泣起来。
罗大爷皮厚脖子粗,有乡下人独有的粗犷,这呜咽如同动物哀鸣,肩膀止不住颤栗,脸深深埋进枯槁的手掌里。
沈顺清完全懵了,一时竟不知道该让罗大爷放了他,还是安慰他。
呲呀一声,门被拉开,又进来一人,是周支书。
周支书蹲下来,拽着沈顺清脚上的绳子掂了掂,绑得还算结实:“沈记,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想干什么,花明村100多人全靠园子养着,你这是不让我们活啊。”
世间有句古话,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沈顺清就是杀了全村100多人的父母。
周支书看上去不像罗大爷那样好沟通,沈顺清只好说:“这跟我没关……”
“行了,你别说这个。”周支书点了个根中华:“别看咱们村小,但咱们齐心。这些年来了哪些外人,村里都知道。除了你和你那小跟班,没人去过芙水河,也没人问过产业园的事,要说跟你没关系,我可不信。”
齐心……
沈顺清早就领教过村民的‘齐心’,就在他第二次来村里的时候,村民们非常默契地冷眼相对,像是合力抵御外敌。
监控视频里,村民深夜走出家门,从各个方向聚到产业园,扛着一桶桶污水到芙水河,一路上没人指挥,没有监工,他们干净利落地做完这些又各自散去。
如果不是‘齐心’,能连续十天,甚至可能不止十天,天天如此?
他被绑在角落,稍一挪动就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是身下饲草被压折的声音,饲草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霜,霜浸湿他的裤子,凉意从屁股传到四肢,手已经冻得失去知觉,连弯曲手指这样轻微的动作都如同翻越珠峰一样艰难,鼻腔也被臭味塞满……
唯有意识却越来越清晰,能想起在花明村里的每一次交谈、每一幅画面。
某个问题突然有了答案——
他猜,全村人都参与了排污,一个不落。
他们是一群村民,更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顺着这个思路延伸,更多的问题——
为什么义华要将产业园建在如此偏远的花明村,为什么全村都在园子里上班,为什么村民与景青禾关系如此紧密,村民又为什么齐心协力帮产业园偷偷倒掉污水……
也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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