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七月,天气十分炎热。胡沐并不大怕热,只是季常一出关,便觉得浑身干得不自在,素素和晋王走后,他也顾不上胡沐在旁,自行跳下井去大喝了几口。
待他又回到胡沐身边,胡沐叫人拿来西域的葡萄和葡萄酒与他尝,边问:“先生还觉得不习惯么?”
季常有些发窘,还是说道:“我是不敢放开喝,再喝这井就干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是那一役后,我为去魔毒法力有些减弱,加上离了天庭管辖中心,也需要一段时日适应……”还没说完,胡沐便倒了一碗家藏葡萄美酒递到他嘴边,季常一愣,便接来饮了,大呼好酒,喝了几碗,又道:“这是好酒,我却只拿来解渴,实在……”
“无妨无妨,我胡爹爹极好客,先生要觉得这些不够好,我去拿他房里的私藏给你喝,他听是先生喝的,也不会责怪我的。”
“这怎么行!”季常道,“而且长此以往也不行。我第一次来时见山上有湖倒是漂亮,但似有神怪看护,不好妄动……”
“我带先生去城外的河罢,城中居民都靠这河为生,就是城中井水也和这河同脉,应该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季常点了点头,便和他去河边,只见这河绕城而过,两边修了石堤石栏,旁边高矮沙漠树木掩映,生气勃勃。
远处,他暗暗使力眺去,见河消失在大漠之中,仰头是湛蓝天空,白日高远,不禁低头对一旁胡沐笑道:“这里天高地远,就算法力折损些,麻烦些,落个胸襟开阔,身心俱泰,倒也极好!”
说罢,跳下水中,潜得十分的久才上来。
“怎么样?”胡沐趴在水边早等得心急,忙探头去问。
“都是些不打紧的水怪!”季常跳上岸,抖抖身上的水,便干净如常,扭头对胡沐一笑,“就是浅了些,我求水心切,没拿捏好,一口气扎太深,吃了一嘴沙子!”
胡沐哈哈大笑,两人一高一矮,在河边耍了好久,夕阳西下,才回城去。
第16章
十六章
小城傍晚,已经安静了许多,一阵干风吹来,季常抬头看了看蓝色渐深的天际,说:“凉了不少呢!”
胡沐道:“这里白天极热,晚上极冷,先生若用不上法力,我回去拿几件胡爹爹的衣服与你穿。”
季常笑道:“不用了,我只是敛了仙气,还不至怕冷的。”
胡沐带了季常进家门,才一拍脑袋:“哎呀!顾着和先生玩,望了放马了!”
说完,一溜烟便不见了。季常追到后院马厩一看,却见胡沐在抚慰一匹高头大马,浑身纯白似雪,没有一丝杂毛。胡沐正小声向它道歉,那马却头一扭,好像有些生气的样子,前蹄躲地,毫不客气。胡沐一点也不着恼,十分耐心。
“季先生渴得慌,我就带他出城喝水去了,一耍就过头了,乖啊,明天一定带上你……”
季常心里好笑,又认真瞅瞅,觉得是匹好马:“你从哪弄来的?”
“我十岁那年,一次来了不少野马,把我家马群里的几只母马带走了,我和人上山去寻,在快到雪坡的地方捡的。当时,它就这么大吧……”胡沐用手一比。
季常看了,便是刚出生不多时的小马样子,奇道:“怎么弃在那里,没有冻死,也没野兽来吃,竟让你捡着了?”
胡沐摸着白马笑笑不答。
奇便奇了,又有什么要紧?季常知道自己多此一问,也不再言,凑过去摸那白马,谁知那白马一点也不想被他碰,往后一缩,让他手停在空中,好不尴尬。
季常讪讪笑了,问:“这马好大架子!叫什么名字?”
“白马。”
“啊?”
“就叫白马,不好么?”胡沐睁着亮亮的大眼睛看他。
季常无奈道:“也好,也好。”
此时,天更黑了,胡沐才向白马道了别,和季常走入屋内。
仆人已准备好了晚饭,素素和晋王还是没有回来。
季常和胡沐在大厅里静静吃饭,感觉有些奇怪。他本仙体,就不用吃太多东西,此时无聊,又不好站起身,便坐着微微四下打量。
“你常这么一个人吃饭么?”季常问。
“嗯。”胡沐咬了一口馕饼道,“胡爹爹和娘常不在家,就算在家,我有时也端到屋里一个人吃。只有胡爹爹不在,我才去陪娘。”
季常“哦”了一声,也想不到再说什么,玩了一天,也有些乏了,兀自想自己的事了。
饭毕,胡沐带季常回屋,两人也不进门,便在院中乘凉,季常一个翻身,抱胡沐坐上屋顶,看满天繁星。
“这里房屋多是平顶,就你家的屋顶高,还是斜顶,倒像中原样式。”
“早先刚来住的也是平顶,胡爹爹怕娘想家,赚了些钱后便这么造了一幢新的。”
季常转头看他:“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胡沐咧嘴一笑:“我就是什么都知道。”
季常笑着点点头,看了远处一会儿,才道:“我过去也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到江阳关了几百年,才明白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又自顾陷到沉思里,歪着头说,“如果说难得糊涂,却也不是,那些事,我怎么就记得这么清楚,在脑袋里演了一遍又一遍,怎么也忘不掉,如果不记得便好了……”
胡沐也跟着他远眺。他家的房子地势本来就高,加上建得也高,借着月光,视野确实比其他房子开阔些。深蓝泛紫的天空下,山体连绵,细听来,仿佛还能闻见城外河水的水流声。这里夜晚真的很冷,又是在屋顶上,更添一分寒意,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季常见撞,轻轻揽了揽他,如在云上一般,他不禁顺势一滚,倒在了季常怀里。
季常笑道:“还撒娇,这倒稀奇!”
胡沐没撒过娇,听他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便埋脸道季常衣服里,有种淡淡清香,让他心静神宁,不禁打了个哈欠,便要睡过去。
季常轻轻拍了拍他:“困了罢?”
“容我再躺会儿罢,先生。”胡沐声音已经有些含糊了。
季常不再作声,抱着他又看向那些仿佛包在雾气里、若隐若现的群山,良久才问:“明天带我上哪去啊,沐儿?”
没有回音。他低头一看,这孩子已进入梦乡了。
他无声地笑了,抱着胡沐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推开胡沐屋门,把孩子放到床上,盖好被子,便退出来,进自己的房间。
晚上,胡沐起来喝水,经过季常门前,却听里面有响动。
“先生,先生?”他轻轻扣了扣房门。
响动像呻吟,又像哭声,他吓了一跳,忙推门去看。这家里布置,没有一处是他不熟悉的,在黑暗中行走,却也没碰倒什么东西,径直便来到季常床前,借着月光,他见季常脸色发白,大汗淋漓,闭着眼睛,却十分不安地咕哝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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