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霖!住口!”赵毓喝道。
游魂哪里肯听,不依不挠地继续说:“现在我回来了,你占了我的龙身,还不还予我!”
说着,真的伸出手来,好像要抓季霖。季霖脸上血色尽退,竟惊得向后退了一步。赵毓去抓,也被他挥手挡开。
游魂并没有向前,只是哈哈大笑,笑到差点直不起身来,好容易停了,扶在季常肩上,又开始狂笑。
季常只在一旁看着,竟一动不动。
赵毓不管不顾地去拉季霖,扣住他手腕,不让他往洞外退去:“犯什么傻!”
季霖还要挣扎,赵毓发了狠,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季霖又动了几下,才冷静下来。
一直在边上全身紧绷的云凌这才觉出不对来,厉声大叫:“季霖,你百般拖延,到底耍什么花招!”
除了游魂外,所有人都齐刷刷往他身后看去,洞内一点白光由远及近,由小变大,到了近处,他们才看清楚:正是胡沐那匹白马!
只见那白马周身是和壁上一模一样的蓝光,在水中如履平地。只闻它朝天鸣叫一声,还未等众人听清那隐隐传来的马蹄踏石的声音,它已来到了游魂的身边。
第47章
四十七
胡沐正要招呼,却见那游魂伸手慢慢摩挲着白马,白马也顺从地低下了头。
他立刻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白马,怕是要不回来了。大概,季常也……
狐狸也正作此想,见胡沐不动,心情也大为动摇,小声道:“看来是没我们什么事了。眼下乱七八糟,我一点也不明白,还是走罢!”
胡沐随他动了动,竟没人发觉,或者,根本没人在意他们的动向。所有人都紧紧盯着游魂,看他如何动作。
他一转身,才想起,没有季霖带路,他们根本到不了这里来,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走到水面上去,就算到了河边,凭狐狸这点本领,也没法带自己飞出这万丈深渊。
“走不了。”胡沐摇头。
“怎么走不了?到河面上便行。我看着像是要打起来,我们不要留在这!”狐狸说着,拉着他便往外走。
胡沐回头一看,目光却在季常身上停了停,游魂仍带着冷笑摩挲着白马,弄得所有人屏息凝神,可季常脸上却没一有一丝紧张。胡沐看他时,他也向这边看来,看胡沐他们是要逃跑的意思,眼神里却没有什么波动。
胡沐被他似乎不带感情的注视伤到,却仍舍不得离开。正在这时,游魂两道冰冷的目光扫来,弄得胡沐和狐狸瞬时不寒而栗,狐狸一看,游魂并没有伤他们的意思,当下会意,手上一拉,胡沐便随他跑入来时的穴道。
两人都是常居山野的人,任那石穴千回百转,也错不了方向,狐狸呼吸急促,跑得跌跌撞撞,却一刻不敢停留,胡沐明白他一定是又预感到什么可怕的事,也来不及问他。只是往周围一看,来时本来就不明亮的鱼火在壁上明明灭灭,两人好像在黑暗和光明急速交替中摸索奔跑,
他一想到季常,就觉得喘不过气,只能用力去想怎么才能逃出去。
忽然,整个山洞狠狠摇晃了两下,二人正在奔跑,一时无所依凭,都重重摔在地上。
季先生!胡沐爬起来,想也不想就往回跑。却被狐狸拉住,脸上挨了一拳:“你犯什么傻!你是能帮得上他,还是要他护着你!你没看见那半人不鬼的龙子,眼里的紫光,杀气重得很么?你还不明白,他和白马,和你不是一条道上的,你想帮也帮不了……”
“够了!”胡沐是人身,自然感觉不到刚才洞内剑拔弩张,各种法术暗暗较劲的恐怖气氛,只觉得被狐狸骂得胸口发疼。
狐狸哼了一声,又拉着他开始疯狂地往洞口去,直到洞口那排鱼火面前。
那鱼火只管拦进,不管拦出。
他们从那石柱旁安然走过,再也无法回头。眼前便是一片黑暗。
身后的石洞又开始晃动,连鱼火的石柱也剧烈地摇摆,好像要倒下一般,从洞中发出轰轰隆隆的巨大声响,震得大地好像也不安分起来。
狐狸吓得蹲在地上抱住头,胡沐感受着河底的摇晃,明知自己身处水下,生死未定,却没有一丝害怕。他只想着,到底要不要回去?大地摇晃得越厉害,他越渴望见到季常。他不怕死,可若季常觉得自己是个负累,那便比死更可怕。
“这是看守墓道的鱼火,若是陌生人从这进去,这条道就会塌陷的……”他想起季霖带他们经过时说的话。
“那你为什么能进来 ?”
“这个龙冢里的龙,和我是同一个本家。一走近这里,我就能感觉到。”季霖说。
看来,真是进不去了。
“现在……现在快想办法,怎么到水面上去!走一步算一步了!”狐狸好容易从地上站起来,打断了胡沐的思考。
他看看胡沐,胡沐还看着洞口,脸上茫然若失,好像魂就丢在那里似的。那兽头的狰狞,那洞口发出的不祥气息,他都不为所动。
“难道真逃不出去?”狐狸焦躁不安,骂道,“早知道不和你下来!你为什么要缠着那小龙子求他带你?我们下来,到底有什么好处?你一介凡人,在这种地方,什么都要靠别人,多的只是麻烦!找不找得到白马,你又能做什么?我算知道,你就一心想见你季先生!你担心他,你怎么不想想,他的事,是你管得来的么!”
他越骂越生气,只道真的要死在这里,差点哭出来:“我为什么要同你到这里来?原想离了中原,天下之大,什么地方不能去?什么地方不好玩?偏偏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我为什么要同你到这里来?我为什么到哪里都愿意跟着你?我真是错看你……我真是……”
看着狐狸失措的模样,胡沐才回过神来,他拉起狐狸的手,带他走入无边的黑暗里。
“你……你做什么?”狐狸的两只眼睛在黑暗中像两点绿火,发着惊恐的光。
“刚才……是从这来的……”胡沐道。
“刚才就随着那龙子一通乱走,一片黑暗,根本看不清楚!”
“横竖是死,你走不走?”胡沐并不回头,“刚才顺流而下,现在逆流而行,若河底总有起伏,往高处走便是。”
这样说着,狐狸便静了下来,胡沐心内又是一片空虚。
“说!只对先生一个人好!”
“我只对先生一个人好!一直都是!”
当时在阗城的说过的话又在耳边回响。
“我从前总顾着醉生梦死,也没想过自己为什么迈不过这个槛,只盼着醉过去能看见霖儿回来,他回来便什么都好了,他一定知道我怎么想的,他一定知道我有多恼恨,多后悔,多难受……”
“我每晚上都睡不着,怕一睡着就不知道自己是谁,怕一个人清醒着,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还算个什么,以后的日子还要怎么过……我以前在家,总怨人情冷漠,怨这个,怨那个,今天我才知道,其实我最怨的,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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