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个方士朋友_食言而非【完结】(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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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这么多人,船小载不动啊。”小玉有些后悔。

  敲门男子步步逼近,温声道:“不碍事的。你一载便知。酬劳加倍,请快些走吧。”

  半推半就上了船,小玉留心船身吃重,却意外发觉,自敲门男子登船后,重量再无变化。可她身后真真切切站着数十个男子。压迫感与恐惧袭上后背,她不禁握紧船篙。

  “怎么还不走?”仿佛她再不动作,下一刻便会身首异处。

  小船悠悠划离洛桥镇,小玉装作与男子攀谈,实则偷眼观察身后众人。

  许是我累糊涂了……她安慰自己。偏有强风吹起一人衣袖,露出只苍白干瘦的手,指甲漆黑尖利。她曾在杂书中见过对鬼族的形容,也听镇上老人闲谈此物。心下一惊,篙子脱手而去。身后男子扶了一把,送还给她。

  小玉强装镇定,赔笑道:“真对不住,今日累极了,没拿稳。”借机多看男子几眼。

  男子唇边勾起一抹笑,眼神锐利凶狠:“你看到了。”

  *

  “我逃不了了……”回忆到末尾,小玉一再重复这句话,眉头揪成一团,大口喘气。

  墨澄空取回符咒,将它燃去。犹豫再三,方才开口:“白染,你信不信我?”

  “信的。”

  “我怀疑,你家有人参与其中。”

  摆渡女(下)

  “你别说话,先听我说。”墨澄空拉过板凳,坐得与他更近一些。“眼下我也只是在猜测,但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那时鬼姑娘拿笔丢你,我以为是因你伤害她同伴而怀恨在心。这些天我又重新考虑了这事。还记得她赴死之前么?拼尽全力跳起来打我,或许不是为了临死前挣扎一番,而是为了提醒——”他取出图纸平铺在膝上,“这张图纸很重要,她把什么都画在上面了。”

  “再说小玉。她与你素未蒙面,见到你时却如此反应激烈。若说小船是勾起了她痛苦回忆,那么你的出现才真正令她发狂。大爷大娘也说了,这是她头一回冲人发疯。”

  “当时她对你喊的什么?‘坏东西,快滚’,‘死了也要拉你陪葬’。我还同你玩笑,是你长得太正派,还是你身上杀气太重,惹得小姑娘恨得咬牙切齿。现在我却多少有些明白了……”

  “方才她清醒时你进来,也是跟你说了同样的话。试问一个正常人见到陌生人时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吗?原因只有一个。”

  “她并不是针对你这个人,令她恐惧的是你这身装扮。那晚的事她虽声称什么都不记得,但你们也看到了,在她深层意识中这份记忆仍是十分清晰。几处细节深嵌于脑海中,被触动时通过行为表露。”

  “那一群人中,她看得最多、接触得最多的便是领头那男子。由此我大胆猜测,对你家校服的深刻印象便是因他而来。你若不信,我们可做个小小试验。”

  *

  三人沿河逛了一圈,挑了间干净客栈,留高见在那等着,又往小玉家去。白染换上一身新行头,而墨澄空则穿着白染换下的校服。

  再三向大爷大娘确认小玉此时清醒着,墨澄空打头阵,第一个进门,果不其然惹得小玉发狂大叫,被轰了出来。

  “换你进去,说点她爱听的。”这校服对他来说过于宽大,来去都得提着下摆才不致被绊倒。

  “好,我一会儿就来,你等我。”白染推门进去,小玉正坐在床边晃荡着两条腿,头发乱蓬蓬的,怎么梳理都不顺。见他进来便往被子里一缩,一脸的防备,喝道:“你是什么人?阿爹阿娘你们快来啊!”

  老夫妻闻声赶来,小玉忙跳下床,躲向他们身后,道:“这人突然闯进来,我害怕。”

  “这孩子……这位是恩公,你忘啦?”夫妻俩嗔怪道。

  “恩公?那你不是坏人?”小玉从父母身后探出头,她的脸近乎全烂,唯一完好的便是那双眼睛,圆溜溜水汪汪的,正打量着他。

  白染和声道:“自然不是。”

  “是你把那群臭道士赶走的?”小玉逐渐放下戒心,慢慢靠近他。见对方肯定回复,她欣喜道:“这么厉害!那,你会梳辫子吗?”

  期待的眼神过于热切,白染忆起从前似乎有那么一两次帮小妹妹梳头的经历,略带犹豫地点了点头。

  一把木头梳子被塞进手里,小姑娘请他坐下,自己则拖着板凳在他身前坐好。她想了想,又端来一盆水,道:“我头发太毛躁了,蘸点水可能好梳些。我自己梳不来,阿娘也扯得我好痛。”

  白染将她头发分为几股,自上而下,极有耐心地梳理着,手法轻柔得仿佛在擦拭一件珍宝。小玉配合地低下头,起初还轻快地哼着歌,没多会儿便肩膀轻轻耸动,隐约有抽泣声。

  白染停下手中动作,关切道:“弄疼你了?”

  “没有。”她想抹去眼泪,手伸至眼前忽一愣,哭得更凶。“大哥哥,爹娘说要带我走,去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可我知道,如果不吃那些东西,我就活不了。我控制不住自己,但我也不想害人。”最后是几近哀求的语气:“大哥哥,你那么厉害,杀了我好不好?我宁愿清清白白地去死,也不要违心地活着!”

  “知道了。”眼前这个小姑娘虽瘦弱,但意志却异常坚定。她并非不渴望活着,而是不敢活着。她并非不明白爹娘苦心,而是不愿拖累他们。白染再厉害,也无法改变她的命运。能为她做的,只有扎好手中小辫,多给她一点笑,温暖她恐惧无助的心。

  *

  回到客栈时,高见已经睡下了。墨澄空打了盆水,说什么也要还他一次洗脚之恩。拗不过他,白染只好脱下鞋袜,任他摆弄。

  墨澄空道:“这下信我了?”

  白染支着头看窗外月色,答道:“本就没有不信。”

  “诶嘿嘿,我还不知道你?”将他脚放置膝上擦干,“你肯定在想:‘或许是有心人刻意嫁祸’。对不对?这问题我也想过,所以说目前只是猜测而已。”

  “我知道白家人对你的意义有多么重大,我也知你不愿无故去怀疑其中任何一个人。现在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小玉的心愿还等着我们去实现。”墨澄空拍拍他小腿以示宽慰,指尖却触到几道伤痕。“你几时摔的?看着有些年头了。伤口又长又深怪丑的,怎么不施法给去了?”

  屋里未点灯,只有窗前一片月光皎洁。白染大半张脸都隐于黑暗之中,看不清脸上表情,只听他答道:“某次不慎跌倒,留个念想,告诫自己往后不可如此莽撞。”

  墨澄空笑道:“哈哈,我还以为你这样的神仙公子一生都不可能出差错,原来还有这等狼狈之时。得亏没让我看见,否则定要嘲笑你个三五年的。”

  白染不再言语,只淡淡地笑着。早在遇见那人之时,他自认为平静、贫瘠的人生就已出差错了。他有过迷茫,有过挣扎,有过痛苦,而现在,他只想纵容自己一错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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