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玉箫是陆无疏的贴身之物,陆无疏爱护异常。
他答应过陆无疏, 戚越死了之后,他便要从容淡然, 不再为失去至亲之痛所伤。这很难, 更何况是在陆无疏面前。眼中的伤情,在陆无疏面前根本藏不住。
“师兄,你说等我何时下山不受伤了, 你便吹箫给我听。”施阳抱着双膝, 将身子轻微地前后摇晃。
“嗯。”陆无疏应了一声, 却没抬眼,依旧轻轻擦拭着。
施阳凝视着陆无疏轻颤的长睫, 又道:“那你还不吹一曲给我听?”
陆无疏抬了头,如同黑曜石一般的双眸与施阳对视了片刻,而后将视线移至了施阳的手腕处。
施阳起初还不懂陆无疏是何种意思, 直至看到衣袖中露出来的那一角锦帕,“这伤你造成的,也算?”他挑了眉,颇不服气。
陆无疏颔首。
“以后有的是机会,不就是不受伤么。你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不愿意吹给我听。”施阳愤愤道。
“你以前说过的话,还算数吗?”陆无疏问道,声音却不似以往那般冷冽。
“什么话?”施阳反问。
陆无疏垂眸不语,将玉箫擦拭完毕之后,也没即刻插回腰封中。
施阳见陆无疏的老毛病又犯了,便撇撇嘴,道:“我向来说话算话。”
“那……”
“喵……”一声柔软的猫叫声突然打断陆无疏的话语。
两人同时被这声音吸引了过去。施阳站起身,这就将寺庙中央,挂在供桌上的桌帷掀起。
“喵……”供桌下的小野猫又发出了一声极其软化人心的叫。
“师兄,小猫哎。”施阳掀起整条帷布,蹲在供桌前看着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小猫。
陆无疏在施阳身边微微附下了身,看了一眼施阳,最后将视线落在了供桌下的橘色小猫身上。
“喵……”施阳压低声音学着猫叫了一声,试图让那小猫降低警惕之心,同时伸了手渐渐往那小橘猫挪去。“喵……”
陆无疏站直了身子,将目光重新落在了施阳身上,看着他清新俊逸的侧颜。
“喵……”供桌下的小橘猫回了一声。
施阳将那橘猫抓出来抱在怀中,轻轻揉了揉它的额头,“师兄,你不是最喜欢猫吗?”
陆无疏看着施阳的笑脸,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施阳抱着小橘猫起身,拉起它的后腿瞄了一眼,“跟将军一样,是只母的,好瘦啊,在这种鬼地方应该也吃不好罢。”
“嗯。”
施阳抬了头,却发现陆无疏正看着他,“我看将军那么喜欢跟着我,不如你就把那胖猫送给我,这只就带回师门,当做你的新宠,如何?也算是给将军做个伴。”
“好。”陆无疏没有思考,这就应允。
陆无疏答应得这般干脆,施阳倒有些不适应了。陆无疏极喜欢猫,如今肯把将军送给他,莫不是被人夺舍了,转了性?“将军太胖了,一捏一把肉,这小猫带回去就给将军做个榜样。将军那么通人性,应当知道我们给它带了一只瘦小的伙伴回去该怎么做。”
陆无疏瞧了施阳怀中那只小橘猫,问道:“你确定要这样?”
施阳道:“将军见这小橘猫这么瘦,肯定也会少吃一些啊。”施阳抱着小猫坐回至火堆前。那小猫在施阳怀中特别听话,眯着眼睛任由施阳挠动它的下巴。“师兄,你看我天生招小动物喜欢罢?没了珠子这小家伙在我怀中也挺安逸的。既然是你的猫,不如你给它起个名字?”
陆无疏看着施阳,看他在那儿无比宠溺地摆弄小猫的爪子,淡淡道:“挽施。”
“什么?”施阳一时间没听清楚。
陆无疏在施阳身边坐下,依旧看着施阳眼角微微下垂的双眸,重复了一遍:“挽施。挽留的挽,施……”
“诗情画意的诗?挽诗,挽诗。”施阳轻声念了两遍,又对陆无疏道:“是女儿家的名字。”
陆无疏微微一顿,也无意于纠正施阳的叫法,只是轻描淡写地补充道:“它姓陆。”
施阳闻言,当即忍俊不止:“你还真将猫儿当成女儿来养啊,陆挽诗,挺好听的。”他将小猫举起,对它道:“挽诗,陆挽诗,我替你寻了个好主人。可算是给将军找了个伴了。”
陆无疏将予沐玉箫放置施阳的腿上,从施阳手中接过了猫。
施阳摇了摇头,拿起玉箫在手中轻轻摩挲,“果然有了猫就连最重要的贴身之物都忘了。”他将玉箫转了一圈,这就放置在了嘴边。第一时间,他心中记起的还是那曲与施怀瑜一道弹琴吹奏过得曲子。在这种静谧的时刻,他不免想起他的家人。
下一刻,悠扬婉转的曲子从予沐玉箫中袅袅而出。
陆无疏低垂着眼眸,轻轻抚着挽诗柔软而蓬松的皮毛,修长的指尖有意无意地拨弄着挽诗的尖耳朵。
外边的秋雨小了一些,待到又一阵秋风吹入寺庙之内,一曲终了,施阳缓缓放下了玉箫。
以往家人在世之时,施阳总抽不出空去探望他们;如今他与家人阴阳两隔,即便他得了空,却再也见不到了。
“还是错了一个音。”陆无疏道。
施阳面上顿时挂起轻浅的笑:“都把错音吹习惯了。”
陆无疏抬了眼,双眸中映衬着温暖的火光。“但是好听。”他道。
“那当然。”施阳自鸣得意道,“也不听听是谁吹出来的,我又不是止岚师兄那个音痴。”他用指尖摩挲着予沐玉箫,记起了这箫的来历。果然有些事情还是不记起来的好,一想到这箫是定情信物,施阳的心就像是被揪了一下。偏的,他还是个喜欢折腾自己的主。“师兄,你曾说你无牵无挂,现在呢?心中可有了牵挂之人?”玄夫人已经到了身边,陆无疏心中的牵挂之人应当回来了。
陆无疏垂了眸子,将指尖轻轻地在挽诗额心打转。思忖一番后,他轻轻颔首。
“是吗?那太好了。”施阳浅笑道,同时也在心中暗骂自己找罪受。
第二日,天还未亮。
施阳醒来之时,发现自己又枕在陆无疏腿上睡着了,还箍了陆无疏的腰。陆无疏身边,那蒲团之上,挽诗正睡得香甜,猫经念得“呼噜呼噜”响。
施阳不明白陆无疏为何不像以前那样疏离他了。以前施阳只要一碰陆无疏的身子,陆无疏当即就是一副厌恶的神情。可如今,昨夜施阳说了要睡陆无疏腿上,陆无疏连眉头都没蹙一下,直接应允了。
陆无疏靠着供桌的桌腿,呼吸声是如此的均匀。施阳痴痴地观望了陆无疏的睡颜,觉得自己是如此恬不知耻。陆无疏明明有心上人,而自己却那么自私地霸占着。
他闭了眼,将面庞再次贴近了陆无疏的腹脐,细细闻着他衣料上那若有若无的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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