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活尸已经变得比枯尸太监还要枯瘦。胀大了几倍的“尸茧蠨蛸”也失去了攻击的能力和必要,它们粘连成一大长串,慢悠悠地往排水暗槽里滚去。“尸茧蠨蛸”归了坎位,那风也就停住了。
惊愕地跪跌在正厅门口的秦先生被身体下面青石板的突然振动惊醒过来,因为比惊愕更具震撼力的感觉还有恐惧,比死亡更可怕的恐惧。
他感觉自己身体下面的青石板不止是振动,好像还有点在往下陷。这又是什么恐怖的坎面?
他赶忙爬起身来,跌撞着往扇形侧门跑去,可刚走出两步,就又摔倒,于是他手足并用着往侧门爬去。
爬行的过程中,他看到郑五侯想来帮他,就赶紧边摇手、边高呼着制止五侯过来,因为他现在的感觉就好像是在一个沼泽泥潭的上面,他害怕两个人的重量一过来就陷落下去。
五侯停住了脚步,他是从秦先生摇晃的手臂上看出来不让自己过去,秦先生也大张着嘴,可是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鲁天柳眼睛根本没瞧着秦先生,更没对五侯的动作有一点反应,她有些木纳地站在院门口,半闭着眼睛,像在聆听,更像在吐纳运气。
秦先生也意识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匍匐在地,往前爬行,样子有点像海龟。
秦先生终于离柳儿和五侯不到一步了,他的手尽量往前伸着,期望着他们谁拉他一把,或者能一下抓住谁的脚脖子。
五侯弯腰伸手要将秦先生拉起。
鲁天柳像从梦里突然惊醒,她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住五侯,往院门外面一下子退出了十多步。
而秦先生的手在快要触摸到五侯的手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眼睛死死盯住身体下的石头地面。
好一会儿,过了好一会,他慢慢抬起头来,将一双原来盯着地面的眼睛盯向鲁天柳,鲁天柳的眼睛也正在盯着他。两双眼睛就这样盯视着,交流着。
慢慢地,秦先生抬举着的手臂落了下来,轻轻地落在石头地边上,然后极轻极轻地往前挪动身体。他的视线没有改变方向,一直那么死死地盯住鲁天柳的眼睛。
第二卷 撕风裂冰 第二十三章 驭龙格
青石面如沼,风水匠无言;
受伤手杀坎,各有心释联。
郑五侯想要去帮秦先生,他是个实心眼的人,这个朝夕相处的山羊胡子老头对自己和柳儿不错,和一家人一样。现在眼见着他血肉模糊地在那里挣扎,自己不去帮把手,那也太说不过去了。今天的柳儿是怎么了,她不是和秦先生最好吗?怎么对这样的情况无动于衷的。
他想着就要迈步,可是他突然感觉到柳儿的手紧紧捏住自己的上臂,并且将头移到自己的耳边,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话“别动也别出声。”说这话的时候,柳儿的眼睛依旧是与秦先生对视着的。
这句话让五侯很是心惊,因为柳儿没说吴语,她说的是字正腔圆的北腔官话,她平常和自家人从不说官话,只有在一种情形下,她才和自家人用正宗北腔说话,那就是在情况万分危急而她特别紧张的时候,因为她怕这时用吴语容易产生误会,还有就是怕对方一时没听清,耽误了时机。
可五侯看看面前的情形,一点都没看出来那里有什么危险可言,他稍稍扭头看了柳儿一眼,心里说,没什么可紧张的呀,莫非是中了邪?还是鬼附身?
秦先生现在的爬行已不像海龟了,而是像蜗牛了,一点点地无声挪动,而且还不是直线,蜿蜒曲折着朝着他们这边过来。
秦先生在鲁天柳和五侯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这样的挪动爬行很费体力,而且他现在浑身伤痛,失血过多,站起来后,一双腿软得站不住,幸亏是郑五侯给他架着。
秦先生的眼里满是泪花,他很激动,他是个感情丰富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对一个和他有一夜缘分的女人魂牵梦绕了二十多年,为这个女人一个吩咐在鲁家为客二十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见到了二十多年未曾谋面的那个女人,他没有在心里激起太大兴奋与冲动。倒是这双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小儿女,才与自己分开一个多时辰,自己倒有了生死别离激动和感慨。
他的激动还来自于见到这双儿女无恙,自己多少可以对鲁家的知遇之恩有点交代了,多少可以对自己的行为减轻一点负罪感。
激动的同时,他还有挥之不去的恐惧,他说不出话了,他的浑身在颤抖,他再次蹲下身来,他的死封铃已经在爬行的时候,留在了那个前厅天井里了,他抓着的一把竹签倒是没丢。于是他颤抖着手,挟起一支竹签,在碎石小道旁边的泥地上写下歪扭的“驭龙格”三个字。
鲁天柳眉头一锁,悄声问道:“尼个青石地面下是格阴世魔龙哉?”
秦先生又歪扭着写下“不晓得。”
“哪能办个(现在怎么办)?”鲁天柳又问道。
秦先生的手已经不怎么抖了,他在泥地上的字变得虬劲:“寻龙颔,夺龙珠!”
鲁联意识到自己遇到的高手一个胜过一个,这个守住过廊,试图将自己和鲁承宗逼到池塘边的又是个少见的高手。自己在他手下根本过不了三招,可是对手没有下杀手,只是打掉自己的刀,将自己的招术封住,进退路也封住,只给自己留下往池塘边去的退路。
鲁联现在已经意识到池塘的可怕,这样被逼着过去,一定是个很惨的结局,结局是什么样,他不知道,但有多惨烈,那刀人不顾性命的惊叫和比死还恐惧的目光已经很明白地告诉了他。
鲁联手中已经无刀,那对手也无刀。但有刀的鲁联已然被对手打飞了砍刀,更何况现在手中无刀。无刀的对手虽然手中无刀,可是他的一双手脚如同锤刀,鲁联根本无法抵挡。
虽然鲁联左手持着的鱼皮护套舞得如同风车一般,可是对手硬是从这风车的间隙里伸进手来,指尖在鲁联的虎口处轻轻一敲,那软鞭似的护套变作了死蛇似的了,翻转着摔落到过廊外面。
如同锤刀一样的双手狂风般砍砸过来,如同健鹿般的脚步左窜右跳。鲁联对这样的攻势碰不过挡不住,对这样的步法也绕不过躲不开。他已经退到画舫过廊的栏座上面了,他意识到下一步不是被踢出就是被击出到过廊的外面。
果然如此,那高手突然跃起,手脚齐出。这招之下,鲁联肯定是要摔身在池塘边的草地上了。
可是鲁联已经意料到这一点,意料到了如果还要中招,那简直就是个弱智了。所以,在高手作势还未跃起的瞬间,鲁联已经跃出,他跃出的方向不是过廊外面,而是过廊前面,他的身体绕过钉咬了他的砍刀的那根廊柱,纵身到了过廊的前一个间隔。他的右手一把抓住那个间隔的上檐花格框,将自己身体悬吊在空中。
是的,他用的是右手,是因为他的身体面朝过廊里侧,身体绕过廊柱,侧身向前跃出只能用右手抓住悬吊,也是因为他的右手破“无影三重罩”时受伤脱臼了,所以必须要用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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