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一弃收敛了笑,拉住鲨口,让他蹲下,伏在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听完鲁一弃的耳语后,鲨口突然间转身就纵身而下,没再做任何的准备动作,也没有什么漂亮的入水动作,倒像是不小心摔出船的,快得就连鲁一弃伏在他耳边的脑袋都没来得及缩回。
鯊口跳下去时虽然显得毫无准备,但在入水时却已经将身体调整得直直的,双脚紧紧拢着,像根棍子插入水中。这种最简单的入水姿势相对来说其实是最具戒备性的,因为留着两只手在上面,可以随时进行拼杀和求援。
到了水中,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踩着水的鯊口此时才真正认真地吸气,一段一段小口地吸。不知道船上有几人看出这种吸气的方法是江湖上极少见的“狸吸法”,据说是仿照南方热带海域一种善潜的海狸的吸气法。这方法可以将气息尽量存入呼吸系统的每个角落,从而保证长时间在水下不用换气。
终于,胸腹已经明显涨起的鯊口把手中双刃斗鯊芒往口中一咬,翻身掉头,顺着“探低绳”沉入的方向潜游下去,很快也消失在沉船的阴影里。
海面上荡起的涟漪很快就消失了,水面一片死寂,周围一片死寂,铁头船上也一片死寂,只有数道目光挟带着迫切的渴望注视在水面上,当然,其中也有不为人知的贪婪。
时间在一点点地过去,渴望、贪婪的目光中开始多出了焦虑。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女人轻轻摇了一下鲁一弃的胳膊,轻声问道:“下面真的有宝贝嘛?”
鲁一弃没有回答,他只是微眯着眼睛聚气凝神,让自己的感觉不断地往水下伸展、再伸展……
这里的水下当然有宝贝,而且简直是个宝库,但是到底是些什么宝贝,鲁一弃不知道。鲁一弃知道的是,下面到处是气息纵横腾跃。陈年的好东西在他感觉中就像活的一样在呼吸,这下面沉船中有太多的这样的好东西,他们散发出的气息汇聚在一道,在鲁一弃超常的感觉中起伏跌宕。当然,鲁一弃的感觉中除了这些气息外还有其它的气息,一些很难说清道明的气息。
又过了许久,女人又忍不住了:“不会出事吧,怎么到现在都没上来?”
其实有这种想法的何止女人一个,就是步半寸这样的老海子都把颗心悬得高高的。这里的水下沉船太多,情况极其复杂,勾勾绊绊肯定少不了。而且这些沉船看上去很新,像刚没水的,实际说不定早就朽得如同腐泥一般,哪里被碰了撞了都可能破裂砸压下来;再有这里的水深到底是多少?没人知道,要是潜得太深压力太大也会起不了水。
虽然想得很多,有一种结局却是大家都清楚的。这里的水域已经在“凶穴”的范围之中,任何难以预料的事情都会发生,一条性命在这里太微不足道了。
又过了一些辰光,船上的人都有些沉不住气了。特别是步半寸和瞎子,他们知道鯊口入水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潜泳高手和好练家子的存气量。
除了鲁一弃,因为他正处于另一种状态,忘却了周围一切。
除了老叉,因为他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回头绳,辨别它上面浮子每一个微小动作的原因。
“要不我下去瞄瞄?”步半寸说着便解外衣做准备。
“老大,还是我下吧。”鸥子虽然有些勉为其难,可还是抢着脱衣做准备。因为他知道步半寸对这条船的重要性。
就在此时,鲁一弃突然目光暴闪,眼眉间一凝。在他的感觉中下面的气息乱了,有状况要发生。与此同时,回头绳也剧烈抖动起来,老叉赶忙一把紧紧抓住,随时准备发力往上拽拉。
水下开始翻腾起来,光线模糊起来,沉船摇晃起来。
“海泥扬底!”步半寸说,“老叉,试试回头绳有没劲儿。”
老叉摇了摇头,一双眼睛始终盯住绳子上的浮子。那些浮子从下而上一个个逐渐被扬起的海泥遮盖,已经只剩下最靠近水面的两个还可以看清。
铁头船也开始摇晃起来,不!准确说应该是颠簸抖动起来,仿佛船底下有股力量在往上拱。
“鸥子,下舱踩翻轮!”步半寸话没说完,人已经纵身在舵台上了。不管下面发生了什么,逃离是最好的办法。还有,海泥扬底是由于海底有巨大的暗流涌动才会发生,这种暗流要上升到海面就是滔天巨浪,而对于巨浪,静止着的船只有死路一条。
鸥子冲进舱内,和他一起进去的还有瞎子。因为瞎子觉得平时踩翻轮的是两个人,现在鯊口下水了,自己应该帮把手。跟在他们背后的还有女人,她是在鲁一弃的示意下回舱里去的。鲁一弃是不想她有危险,她是怕让鲁一弃分心。
“船不能动!动了回头绳就移位了。”老叉大叫一声,这是鲁一弃上船后头一次听到老叉用这样大的声音说话。
步半寸好像也被这声音惊摄住,抬起的脚掌只是随着船身震颤,却迟迟没有拍下发出指令。
海底的浑浊在继续上升,直往海面上扑来,回头绳最后的两个浮子也看不见了。
当那浑浊冲上海面时,整个海面一下子跳动起来。两尺多高的浪花全是不停歇无间断地直直往上涌起喷出,海面上变得浪珠四溅,一片喧哗。
就在这些跳溅起的浪花水珠中,一个影子豚鱼般冲出了水面。冲出水面的影子只一闪又重新没入水里,紧接着又冲出,又落下,连续五六个反复。这样反复出水入水,是为了逐渐吸入氧气,以便减轻气压突变的效果,防止出现高压气肺和肺喷血。这一般只有经过专门训练潜深海子的高手才懂这种方法和如何控制每次的换气量。
最后一次出水后,他深长地吸口气,喉腔内发出一声长长的犹如撕破了喉咙的“噢”声。
“噢”声刚止,那身影就高喊道:“拉!快拉!慢了硬流子要把物件碎了!”
听到叫声,甲板上的人辨别出在水花中沉沉浮浮的身影是鲨口,其实根本不用辨别,此时水中除了鲨口还能出来谁?
鲁一弃嘴角处显露出些许欣慰。
步半寸半张着口,包含的是惊讶和感慨,这小子怎么会有这样高的潜水手段。
老叉则什么都不想,只管迅速收拉自己手中的回头绳,绳子上有劲儿了,“八抓收囊”已经挂上了什么物件儿。
鯊口踩着水往铁头船这边过来,在翻转跳耀的浪花中犹如出水的海神。他的上半身都露出在水面上,像是在水中走动一样。能这样在水中遨游,好水性是个原由,但水下有股力量在往上拱也是个原由。而他脸上那道女人掌血画的“喷阳符”不仅没有被海水冲淡,反而变得鲜红发亮。
鯊口很快到了船边,鲁一弃慌手慌脚地想找东西把他拉上来。还没等他找到合适东西时,那边步半寸已经将一束网捆摔出船舷。鯊口一把抓住网捆,然后踩着网捆上的绳眼攀了上来。
上来时鲁一弃才看清,鯊口有一只手抱着个物件儿,也就是网捆这样可以落脚的东西能让他攀爬上来,其他绳子、篙子什么的还真的很难让他轻松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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