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座北朝南的正房已经很近了,这时鲁一弃才看清,靠近正房的四棵树是桑树。
风水学上房子周边的花木布置是很有讲究的,第一就忌讳房前种桑,房后种柳。房前种桑,则家门多丧破;房后种柳,则室中多妖晦。而此房前面竟连种四棵桑树,布置如此不合常理,肯定有原由。
他示意大伯看那桑树,鲁承祖也觉得十分诧异。他自己造过许多宅子,大江南北他也见过无数的宅子,但这门前不种桑、门后不种柳的习俗到哪里都一样,根本就是个常识。对家不是呆子,对家是比自己更有见识的高手。他们在正房之前布置四棵桑树,只可能是一个原因,这些桑树是一道坎面儿,至少应该是坎子的扣儿或者弦儿。
他们向其中一棵桑树靠过去。既然他们布下了这坎,就不可能躲过去,只能解或者破。所以必须先看个清楚。
冬天的桑树都是光溜溜的,这里的也一样,枝上就十几张大片残叶悬在那里,在小北风的吹拂下直打旋儿。
不对!桑树叶怎么会打旋儿?
那些好像不是桑树叶,桑树叶也没这么大。再仔细看,那东西是椭圆形、鼓鼓的,象个果子。
桑树上的果子,那只会是桑葚儿。
鲁一弃走得更近了,他看清楚了,那真是桑葚儿。他小时在天鉴山就常摘桑葚儿吃,那小小的酸甜桑葚儿总让他觉得吃得不过瘾,他每次都是摘下整把后再一起吞进口中大嚼,那时他就老是想,要是有个头儿特大的桑葚儿就好了。
可他从来就没敢想象过有这么大的桑葚儿,那就象是小西瓜,而且这巨大的桑葚儿不用你摘,它会自己跳下树,飞到你面前。
真的,那树上的桑葚儿突然间都伸出了一对肉翅,从枝头往下一落,直奔他们三个飞过来。三个人现在的位置离那桑树很近,那桑葚儿又飞得很快,最重要的是它们的飞行是无声无息的。它们到底要干什么?
鲁一弃的反应也很快,这主要取决于他的感觉。从他一见到这巨大桑葚儿,他就感觉到危险。所以那些桑葚儿刚刚伸翅落下飞行,他毫不犹豫举枪射击,一下子就把枪里的子弹尽数打光。六发子弹,打落了八颗桑葚儿,其中有两发是一弹双击就像穿葫芦串。
但剩下的几颗桑葚儿并未逃避。它们不是鸟,他们只是桑葚儿,枪声和同类的惨状是不会吓走他们的。
它们的飞行很直,很快,但并不灵活,转弯似乎很困难。这应该和它们的体型有很大关系。所以,如果不想吃桑葚儿,要躲避他们还是比较容易的。
鲁承祖身子一侧一低,躲了过去。其实就算他不躲,那些桑葚儿也会躲着他手中的“尸犬石”。可以明显看出来,它们虽然进入了尸气弥漫的范围,但进入后就极力在斜向飞开。
鲁一弃动作最灵活,他是一个前扑,整个身体匍匐在地,这是洋学堂里体育课上学到的动作。那些桑葚儿只能高过他身体一大截飞过。
独眼,他是背向着桑树,他没看到飞行的桑葚儿。他听到了鲁一弃的枪声。但是他对鲁一弃太有信心了,自己觉得没必要回头看。而那些桑葚的飞行又是无声无息,他又没听见飞行的声音。没看到,也没听到,那就只剩下身体的接触了。接触的感觉是刺痛的,就在后脖颈上。
一颗桑葚儿在独眼后脖颈上一停就又飞走,飞回桑树。其它袭击落空的桑葚儿飞行了一个大圈也回到树上。
独眼知道自己落扣了,他的脸色一下子由苍白变成死灰。他还不知道落了什么扣子,所以他用应付被毒蛇咬后的办法,全身放松,一动不动。然后他很慢很慢地转过头,他要示意那两个人来救他。
奇怪的是那些瘈犬也都停住不动了,而是一起伸长脖子,“嗷喔——嗷喔——”的叫起来。有人说这种叫声是狗在哭,一般只有狗见到鬼才会哭。
而在独眼听来,那是一首丧歌,一首召唤他灵魂进入地狱的丧歌。也许还不止是召唤他一个人。
随着那哭诉般的叫声,那四棵桑树上的巨大桑葚全都伸出了翅膀,落下了枝头,犹如盛夏雷雨时大雨滴,向他们三个泼洒而来。
“啊!”刚从地上爬起的鲁一弃发出一声惊呼,他已经无法躲避……
第一卷 披霜冲雪 第十七章 螟蛉子
“啊!”鲁一弃发出一声惊呼,他的确已经无法躲避了。
“啊!——”独眼发出一声爆雷般的狂吼,他猛扑过来。
是的,一直没发出声响的独眼扔掉渡魂香,狂舞着“雨金刚”直扑向前。
独眼是很慢很慢地回头,却正好看到那些桑葚泼洒过来。他知道,他必须动,不管自己是落了什么扣子,动,可能死得快点,不动,那群怪物过来,那就死得更快。而且他知道,如果自己必须死,也要尽量换取些机会给鲁一弃。只有这样,自己的死得才会有点价值。
“雨金刚”不止是护身和防暗青子,它同样是一件攻击性很强的武器。不,应该说是一件攻守兼备的武器。那伞钢架钢面,伞面边缘锋利如刀,八楞伞骨利如矛尖,伞头伞柄可当铁锤。
“啊!——”独眼的狂吼一直未停,拖出的尾音有些破。在这吼声中,“雨金刚”在旋转,在推撞,在挥舞。他先是用伞面撞击,使那些桑葚停住,不再继续快速飞行,然后旋转、挥舞伞面,用锋利的伞面边缘砍杀,用伞骨扎刺。那伞化作一团旋风,当真是水泼不进。那些桑葚在纷纷落下,却又前赴后继扑上。
鲁一弃借这功夫又把枪膛填满,见要见着避过独眼飞向自己或者飞回的,便开枪击落。
那几十颗桑葚都落在地上,独眼却还在挥舞砍杀。看得出来,他这是在拼命,他和那些瘈犬一样,把自己的这一击也当做了垂死的一搏。
终于,伞面重重地砍在地上,一根伞骨的尖头深深地钉入地面的青砖。独眼右手依旧紧抓住伞柄,一身傲骨,昂首挺立,如电般的眼光扫视空中。
一朵晶莹的小雪花飘落在他的鼻尖。啊,下雪了。他是一只眼,可以非常清晰的看到鼻尖上那雪花的玲珑剔透。又一片晶莹透明的东西飘下,没落在鼻尖,但他那一只眼也非常清晰的看到,那是一片破碎的翅膀,就象是蝉翼。
瘈犬群在朝天嚎叫,不知道它们是在为那些死去的怪物号哭,还是在对飘落的雪花叫嚣。
“这应该是蜾蠃,特殊品种的蜾蠃。难怪门前要种桑树,原来是为了聚拢这虫子。”鲁一弃用枪管拨弄了一下地上的巨大桑葚,看清了它们的所有特征。
“《诗经·小雅》里曾经就有提到,‘螟蛉有子,蜾蠃负之。’蜾蠃是一种寄生昆虫,它捕捉螟蛉虫放在窝里,然后把卵产在螟蛉的身体里,卵孵化后幼虫就把那螟蛉当食物。古人以为蜾蠃不产子,喂养螟蛉为子。所以有螟蛉义子之说。”
鲁一弃又看了一下地上的蜾蠃。
“这种蜾蠃太大,应该是远古才有的溶壳蜾蠃。远古时,它们喜欢生活在火山口的溶浆硬壳里,那里温度很高,这是因为它们的幼虫极易吸收寒气并集聚难散,每过一段时间就需要有热物把寒气逼出。我想,‘三更寒’可能就是它们的幼虫,现在没有溶浆硬壳了,所以它们就把卵产在动物身上,然后幼虫也生活在动物身上,长为成虫后再破体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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