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更远处的一条草沟里,一群穿绿衣的蒙面人正往这座低矮的小镇迅速移动过来,他们从余小刺滚下草沟的铜船旁走过。奇怪的是这些人都没有手,在左手腕上安着蝎尾尖钩,右手腕上安着双刃豹爪叉刀。这两种武器都是自小便砍去双手,然后将武器与骨肉用钉扣穿连,长成后便固定为身体的一部分。这种双手除了杀人就不能再做其他事情的人在江湖上被称作“天生杀”,而这群“天生杀”正是朱家门长下令援助东南巢穴的先头部分。他们此行的宗旨就是杀死全部闯入此地的外来人,夺取门长想要的东西。
与草沟相交的一片草坡上,也有一群服色各异的人在朝小镇的方向前进,他们的行进要艰难些,因为草皮下的石坡明显是经过人工修凿过的,大概是要在这上面搬运牵拉什么,所以这片草坡格外的光滑。不过人数不多的这群人明显个个都是高手,他们在这样险峻的地方攀沿行走得很是稳健的,速度也不慢。按这样速度和路线来看,不久之后,他们肯定会与那些“天生杀”的杀手相遇……
而在百翎山区的边缘入口,曾经追踪过鲁一弃的青衫人带着一些人也正往这里赶来,他的表情虽然镇定,心中却是焦急万分。此地有藏宝的说法是朱家几代穷尽力智所得的结论,把握也是最大的,虽然许多年来都无所获,可毕竟是在朱家控制之中。自己得到有人攻入后的消息后,飞鸽传书,让这里的手下行险着,故意放攻入之人进去,在他们寻到自家久寻不到的宝贝后,再行下手抢夺。可还未到百翎山区,从里面就又有讯息传出,说是局面变得不好控制了,说是闯入的人分作几路,也不知道最后是谁起的宝贝,又是起的什么宝贝。这种意料不到的情况让他怎么还能保持住淡定之心。
柳儿在快要出镇的一道街停住了脚步,这里已经不见了巨大的石碾,改换成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站在那里。老头很和蔼,笑眯眯的,可是柳儿却能感觉出他身上散发出的压力比巨大的石碾要重得多。在小镇中见到的人都像鬼一样,好不容易见到个有点人样的,感觉却比见到鬼还难受。
“拿来!”老头朝鲁天柳伸出手,说话的声音就像是向学生要作业的私塾先生那样悠哉哉的。
“要什么?”柳儿问,表情比读私塾三娃儿还要天真。
“你知道的。”老头说。
“你知道吗?”柳儿懵懂的样子回头问旁边的周天师。
“我不知道,不过不用给他。”周天师的语气和神情像是个严厉的家长。
“呵呵,就算你们不知道,我却绝不会不知道,要不是我启开水磨隔石,丫头你早就该毁在碾鬼磨中,没有我那枚银元,你能出得了‘四分五裂’道?还有‘迭步巷’‘川流不息对合子’‘三断旋斩桥’,八十四旗柱上隐伏的鬼婴们,哪道坎子是你能顺利逃过的。都在我眼中,也都在我手中,不要倔了,早晚都是天亮,拿出来吧。”花白胡子的老头絮絮叨叨的,就像个在讨要工钱时诉说辛苦、表白功劳的私塾先生。
“哦!碾鬼磨。”柳儿终于明白自己被水冲出的小巷中为什么会有层厚白滑腻的人油了,那是因为她误入的整石屋是碾鬼磨的坎面。和平常石磨一样,先将要磨的东西用水泡,然后再磨碎后出汁出渣。所不同的是这里的磨子是专用来磨人的,磨盘一转,人便化鬼。
“你老真是个好人,为我做了那么些事都没让我知道,我回去后备点大礼再来谢谢你。”柳儿还是一副天真的模样,其实在这样的压力和局势下还能装出一副天真模样,是需要一个真正的老江湖才能够办到的。
“行呀!东西拿来,拿来你就回去准备大礼。”老头很固执。
“我现在真没什么东西好孝敬你的,要么你直说,要啥子嘛。”
“让你往里去,就是让你把东西取出来,能给你顺出那些关口,也就能看到你的一举一动。不信你问问他。”老头说着指了指周天师。
周天师没有答话,鲁天柳也没有真的去问。
“咯咯!那你到底看到我取了什么东西?”柳儿竟然还笑得出,不知她到底有何凭仗。
“没有看到,说实话没看到,很可惜,就那么一会儿,你在裂开石头里的那么一小会儿。要不是他个牛鼻子有所行动,我们两个对上了手,我本来是可以看到的。”老头说得很诚恳,同时又指了指周天师,像是要周天师为他做旁证。
“要不是我一直护着,你恐怕早就动手了。”周天师声音淡淡的,但从他每个字的顿挫柳儿听出,他正处在一个提气运力的高度戒备状态。
“喏,我在石头里就采了支花,你要吗?”柳儿说着从发髻上拿下那支小花递给老头,老头没动,只是轻轻吁出口气,眼光瞬间闪过蛇一般的凶毒。柳儿知道,这眼光正是他在花裂石中感觉到的。
“我知道,你肯定拿到了东西,要不然也不会急着往外跑。你也该知道,东西不给我,你跑不到外面。”老头说。
“我是知道的,东西要给了你,我也不一定有命跑出去,东西不给你们,你们找不到东西怎么都不会把我怎么样。我说得对吗?”柳儿又回头问了下周天师。
“不用怕,我护着你冲出去。”周天师说完拔剑就奔那老头过去了。柳儿没有期待周天师能给她杀出一条路来,而是趁这机会转身又往回跑,她想找另一条出镇的路,因为那个打伞的人给了她提示,在这小镇的布局中,无路不一定就是死路。
第四卷 踏浪挥霂 第四十章 无影杀
人立三尖围天柳,哪辨鬼与仙。
都缘自有情隐,难舍弃几世荣。
言语惊,无影动,血光溅。
欲信先诬,欲明先点,终让形显。
——诉衷情
对屋顶的建筑手法的熟悉莫过于鲁家六工中懂“铺石”和“辟尘”两技的人,所以柳儿只要瞄一眼就能看出屋顶之间的差异。其实刚才过四分五裂路口时她已经看出来,四分路口有一座房子的房顶多两道横架,屋脊排立瓦,屋檐猫头用的是交扣连,倒隼固定,这样的屋顶比一般的房顶更能承重,瓦片不下滑。当时她只是诧异这房屋屋顶怎么会有所差异,根本没想到过这里还有对家留的暗活道。
柳儿判断得没错,那间房的屋顶上就曾趴着个鬼婴偷视着她从四分路口走过。眼下还不知道这条屋顶上的道儿能不能通到镇外,可以知道的是柳儿上不了这条道儿。因为在这里有两个人守着,两个都曾杀死过柳儿的人。
屋顶上依旧站着打伞的人,挺立在雨中一动不动,就好像一个突兀的脊兽。这人被激流冲走,现在忽然又出现在这里,让柳儿很难断定他是人还是鬼,或者他原来就不是人。柳儿上次与他交手中,从伞的上方清楚地看到这个英健的躯体没有头颅。
在往五裂道口去的街道正中站着太湖上遇到的黑胖子,他的气势依旧沉稳如岳,就连一双目光都能够给人胸口如锤的重击。柳儿很难想象这样的人竟然能闪电般地给自己一个突袭,而自己能做到的只是从他身上的气味判别出他们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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