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切糕虽然站在后面,但他的指间也发出一声悠然响声。声音虽然不高,却像是龙吟蛟吼,那是他龙型指环中暗藏的天蚕丝在剧烈震颤。
天葬师深凹的眼睛像两个黑洞一样深邃,看不到其目光,摸不准其意图。虽然“阴魔砧刀”已然亮相,其刀意也是大势驱压,而看不出其杀戮之意的。
而另一边的三个人都相信,决死的搏杀随时都会开始。他们都将状态放在最沉稳处,外表看没有一丝动作,而其实身体内部的筋脉肌腱却都已经运转到了极致。
“好多年来,我这刀都是剁切的死人肉骨,没想到今日还能有此大战。”天葬师瓮声说道。这次利老头他们看清了,这天葬师说话时根本就没开口,他是用的腹语。如此高亮的腹语,要没有百十年的先天罡气是无法控制的。
“其实也真没必要大战什么,你是前辈中的前辈,高人中的高人,我们这些顺搭江湖边儿的肖小,你回回手放过也就是了。”杨小刀深深回转了一下气息说道。他话虽说得怯弱,真实意图却绝不是讨饶。这是他穿荡市井所练就的一种无赖性情,也是上佳的江湖经验和手段,可以让对手放松警惕的一种方法。
“不要低摆自己,如果说刚才那个年轻人是我这么多年遇到的一大意外,那么你们三个却是另一个想不到。这鬼脸刀,如果我没看错,应该又叫‘断首百岁刀’,也有叫‘百碎刀’的。每断九十九个首级之后,必须回炉重铸,要不然在断第一百个首级时,此刀会瞬间爆裂,飞溅为无数刃片,其力无人能敌,立时可将敌手和自身毁为血淋碎肉。此刀能与我一较,也就是这百碎之时。”看不出天葬师说这些话时目光到底看在哪里,这现象让三个人很是没底。
“这么厉害!那这大刀就不是我这屠狗宰羊的小刀能并比的。”杨小刀言语间依旧自贱,手中刀势却是缓缓变作了平插式。这是屠宰疯狂奔牛的刀式,也是一刺不回的刀式。因为天葬师刚才说百碎刀只有爆碎之时才能与他一战,这句话让他知道,自己加入这样的战团也只可能是一式而已,一式之战,防守和企图防守都是死招,只有全力一杀,才有机会与对手同归于尽。要是同伴之间配合得当,全力一杀或许还有逃出半条命的机会。
“你的刀子虽小,刀形却宽窄厚薄不一,每个部位都各有巧妙用法,杀法也是诡异多变。这该是关中杨姓人家单门独传的庖丁刀。庖丁刀极致刀法为剔毫刀法,杀牛宰羊能顺筋骨血脉不差分毫,分肉削骨不断血丝。你持的是庖丁刀,如果也真的会剔毫刀法,以你的诡异狡快配合百碎刀的刚猛,就算百碎刀未曾到百碎之时,倒也能与我砧刀一战。”天葬师对利老头和杨小刀的刀非常了解。而他们对天葬师的“阴魔砧刀”却是所知甚少,只是传说非常凶残厉害,但具体如何厉害,如何杀法,却是毫不知头绪。因为没人描绘过,没人传说过,见过阴魔砧刀出招的人都不会再有说话的可能。
杨小刀不再说话了,因为从天葬师的话语中他听出来了,阴魔砧刀没把他们这两把刀放在眼里。告诉你能与之一战,也就等于是在告诉你战不赢。
天葬师也没有说话,看不见他的眼光,也看不出他的脸色,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周围很静,就连偶尔的山风也都没再吹起,而死亡的气息却是越聚越密。凝神不动的几个人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血流声。
年切糕虽然站在杨小刀身后,但他感觉到的压力却并不比前面两个人弱。前面那两人并肩而站,又都擎刀而对,相互间的气息运转互补,再加上刀气凌厉纵横,这样就消去了大量死亡气息的压力。而他是单身而立,天蚕丝未出,无刃气依仗。于是,年切糕悄然将龙型指环中的天蚕丝抽了出来。虽然他的动作很慢很轻,但天蚕丝抽出时还是发出一声很低的清亮音。这是在其他地方其他时间不会有的现象,是因为天蚕丝抽出时在与什么摩擦。和什么摩擦?气息!也就是说无形的死亡之气、刀气、人体的运转之气已经聚合成凝,并且将他们都已经厚厚笼罩。
天蚕丝一出,年切糕明显感觉自己胸口间压力一松。巨石般压在胸前的压力,就像被这根丝划开一条口子,并且这口子在缓缓绽裂延伸。
天葬师脚下没动,持刀的手臂却是平伸出去,把刀横在胸前。
这是欲攻?欲退?欲诱?欲近?欲迷?不知道,谁都不知道。所以利老头和杨小刀他们只能不动,纹丝不动,而且整个意识之中都是不动,千万不能动。有一刻他们脑子中甚至生出一丝讶异,要是这天葬师就这样缓缓走来,将刀慢慢切上自己脖颈,自己是否也会依旧如此地一动不动。
利老头他们没动。
天葬师的动作也凝固了好久。
周围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只有思想和意念在汹涌奔腾,于无声无形间试探着、碰撞着。
许久之后,终于!终于有人说话了。
“你们走吧。”是天葬师说话了。
利老头他们还是没动,江湖的诡招无数,对手的话很可能是杀前的障眼,让你信以为真,放松戒备。
天葬师动了,他将横在身前的刀慢慢收了回去。刀收到三分之二的距离后,斜下侧切,摆在小腹前五寸。这是完全的防守刀式,不带一点攻击的火燥味儿。
利老头他们还是没动,虽然他们看出天葬师刀式由攻改守。但是这传说中的“阴魔砧刀”,不管是犀利凶悍还是诡诈莫测都无出其右,谁都不能保证他的守式不是诱招儿,谁都无法预料这守式会不会瞬间变成更加怪异实用的攻式。
“我真的没太大把握,虽然能遇到今天这样的杀场对我来说很难得,甚至是我以前和以后生命中都不可能遇到的,但我真的没把握。百碎刀最为犀利的乃是劈挂之式,以我砧刀的剜字诀可破;庖丁刀最绝的招数是剔筋断脉,而我砧刀的片字诀也可破之。但是两刀齐攻,我只有用翻字诀才能压制应对。但你们现在不是两刀,你们还多出一根丝,龙形环天蚕丝。这种家伙什当年山西云台的‘一丝悬峰’林寒风也有一个,虽然我是以一招剁字诀便将他破了,不过从其用法来看,这家伙什的缠、绕、裹、勒却正是我翻字诀的克星。所以你们三个齐上,我真的没有把握。要是倒退几十年,我们今天肯定是不死不休的局。但现在我也百数以上的人了,多年建起的声名不容易,坏了就没时间再找搏回来。不冒这份险了,你们走吧。”天葬师说完还瓮声轻叹一下。
“还有一点,你不清楚我的刀是不是到了百碎之时。如果已经到了,虽然我攻杀不到你,但我可以反取他们两个性命。血溅刀碎之时,战圈中的你也在劫难逃。”利老头此时已将性命置之度外,话语间反显得极为冷静。
天葬师没有说话,但他清楚利老头说的是事实。他不是没有想到这点,刚才没将这条加入,只是觉得这百岁刀就算到了百碎之时,只要自己将他防住,或者冒着被其他两个伤到的危险,抢先将这百碎刀废了,不给他伤到自己,见血及命的机会,也就不存在太大威胁。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利老头会有这样的狠劲,以刀斩杀自己同伴,然后爆碎刀器,以他三人性命换取自己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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