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从那茶摊儿老板眼角斜瞄过来的寒光就可以知道,他已经发现了独眼在抖动这个现象。
“你忙什么呢?收拾茶摊子还是收拾烂摊子?我们倒也忙了一夜。现在我兄弟尿急了,我还想去喝碗热豆汁儿。要不我们倒是可以帮你收拾收拾。”鲁一弃的话让茶摊老板觉得另有所指,听着很不是滋味。同时他也看到鲁一弃嘴角稍稍翘了一下,他知道那是在笑,这笑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样子可笑还是由于对方太得意了,亦或是笑他兄弟被尿憋得发抖?
“我都奇怪,你真的很自信,每次都把自己摆在我的枪口下。这次我依旧给你个机会,我数三声,第一声你做好准备,第二声你可以动,第三声我开枪。当然第二声时你怎么动随你自己愿意,可以来杀我,也可以逃命。”
那茶摊儿老板的眼角处的寒光已经变成了火,从他的腮帮子可以看出他在拼命咬着牙,鲁一弃的话让他觉得很狂妄,他毕竟是个少见的高手,而鲁一弃竟然把他当猴子一样在耍。
可高手毕竟是高手,他不会轻易把怒火爆发出来,这对瞬间就要决出生死的人是大忌。他也不会轻易做出攻还是逃的决定,高手之所以成为高手,有一点很重要,就是不做没把握的事。他们不会轻易将自己的生命当赌注。
摆茶摊儿的在仔细盘算,场面上的形势对鲁一弃确实非常有利,比在二进院门口还要有利。首先他居高临下,自己完全暴露在他射击范围内,而他却有一把钢伞护住半截身体。其次刚刚赶马车来的那个人又正站在他前面,也挡住他身体的一部分,再说那人的身手如何是个未知数。最后还有那个瞎子,他会怎样动作也是个未知数,但一个瞎眼的人敢和他们一起闯入宅中,并且有命出来,这就非同一般。而且他盲杖所摆姿势也可以证明他是把好手。
“可以开始了吗?”鲁一弃的声调变了,变得沉稳狠辣。
茶摊儿老板抓棚布的手猛然一紧,他知道手中这物件儿的威力,就算是现在这一对四的状况,这一把要撒出去,按常理他至少能保证可以要了三个人的命。可是那样自己还有没有命?再说谁能保证对方几个人就没看出自己手中这物件儿是什么,要是已经看出了,他们还如此狂妄,那只能说明他们有应付的办法,那样的话要不了他们三条命,自己反倒要死三回了。
“一!”这声音如同霹雳,大有彻地府冲霄汉的气势。
茶摊儿老板背部神经绷作一条直线,双臂和肩部肌肉隆起,右脚已经脚尖偷偷在往积雪中钻,那是要找到实地。
“二!”叫完这二字,鲁一弃松了口气,这么冷的大雪天早晨,只穿着小褂的他还是感觉到内衣小褂被汗水吸贴在肌肤上。
其实鲁一弃才做出个“二”字的口型,声音还没发出的时候,那茶摊儿老板已经松开抓棚布的手,身体腾跃而起,往后倒纵出去。等鲁一弃“二”才喊完,他已经离西边的那些巨木没几步了。这时就算真的开枪,子弹也追不上他了。
最后时刻,他还是决定逃离。因为他还想到一个必须逃离的理由,“百岁婴”、巨人都没拦得住他们,就连养鬼婢也没拦得住他们,而自己的功力并不见得比养鬼婢高。
“大少,你是怎么看出他是个人坎的?”独眼很是钦佩地问道。
“他的摊儿出得太早,选择的天气也不对。这样的风雪天能卖几碗茶水?连柴火钱都不够。”鲁一弃边扶着独眼走下台阶边回答他的疑问,“他还犯了个错误,我叫别动,他怎么知道我是在让他别动,如果他真就是个摆茶摊儿的,如果他从没和我交过手,会如此安分地一动都不动?一般的人只会把我当个傻子。”
“大哥他……”三叔的嘴巴张了张又闭起。他也知道这样的问题很多余的,这问题不忍问也不忍答。再说,四人能走出三个已经远超出他的预料,比设想中好多了。
走下台阶,走到马车旁边,独眼已经迈不出步子了,一弃和三叔两个架着他,双脚在雪地里拖出两道沟。
把独眼架上马车,三叔一回头,发现了奇怪的东西:“那是什么?虫子!这大雪天哪来这么些虫子的?”
鲁一弃也回头望去,的确,茶摊老板丢在地上的白色棚布下爬出一群五颜六色的虫子。
瞎子赶忙问是什么样子的,鲁一弃便大概说了一下。
瞎子很夸张地倒吸一口风雪天里的冷气:“‘星罗棋布’!是‘星罗棋布’!这暗器是毒青、暗青双合,其中有尸蚕、乌蝎、角瓢等毒虫七种,数量总要有百十多只,还有毒蒺藜、八棱钉、陀螺镖、花瓣镖等等总共也在一百二十枚左右。刚才那人坎是退了,要是不退,除非大少抢在他前面把他一下就撂了,否则,他至少可以和我们来个同归于尽。”
“不,是把我们全灭了!”鲁一弃的语气淡淡的,脸上表情也淡淡的,可是心中却很是后怕。“我出垂花门的时候就没子弹了,就是有也不一定能伤到他。”
这话说完,就轮到那三个人冷汗直流。他们对面前这个年轻人很是困惑,不知道他真是个神人还是个疯子。
说完这话,鲁一弃坐上马车拿起皮鞭。瞎子听到鲁一弃上车,他也手扶板棚,跨步上了马车。三叔没上去,他是有家小的人,他踏不进江湖。鲁一弃也没想让三叔上来,瞎子刚跨上马车他就甩鞭抽在马身上,马狂跑起来。
鲁一弃不会赶车,会赶的把式光听到鞭响却不打到马身上。但是现在三人中他的伤势最轻,只有他这外行来做这车把式了。他有些没轻重地抽打马身是因为对家的援手随时会出现,他必须赶紧离开这危险的地方。
三叔在后面追了几步,然后停下喊了声:“先往西行,出门头沟,保重啊!”
这一天,《北平城记》上记下:天坛东大宅,不知其主,夜有两次走水,未成殃。天明后竟全宅尽焚为飞灰。周边巨树皆焦,宅旁池水尽枯。
一辆马车在漫天风雪中行进,从路边立着的石路碑可以知道,这是通往河北沧州的大道。
“前面不远就是霸州了。”瞎子回过头来说了一声。
鲁一弃他们没有往西走,他不知道三叔为什么要让他们往西走。但他知道必须兑现大伯留下的承诺,去沧州找易穴脉替独眼拔了蜾蠃卵。同时他也记得大伯的嘱托,往南走,与自己的父亲会合。不要相信任何人,除非那人已经为你死了。大伯死了,所以他觉得大伯和三叔之间,应该相信前者多些。
马车已经改为瞎子驾驭。对,瞎子驾车。瞎子驾车另有一套。他蹲在车架上,不用鞭子,而是用盲杖点敲马的臀部和辕架,他的驾驭技术是鲁一弃无法相比的,就算是个好把式都不一定有瞎子驾驭得好。
鲁一弃坐在车尾,独眼在板棚内沉沉睡去。三叔在车中不但放下了水和食物,而且还备下了几套衣服和伤药。鲁一弃他们换上了衣服,也填饱了肚子。伤药却没动,瞎子、独眼身上带的药都比这药效果要好许多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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