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班的诅咒2_圆太极【完结】(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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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先生是个喜欢动脑的人,他发现两面围的前后坎和左右坎可以用“六分秤点”加连线找到坎子两边的“僵面”(面形坎子中,因承力需要,会有很小的局部不动作)。而四面合围的坎面就又有不同,它需要先点连“秤点”,然后在新的连线上再点连“秤点”,直到画出一个与原来坎面方向角度基本一致的缩小形状,即是四面坎的“僵面”。四面坎“僵面”的原理是陆先生从无梁殿的结构特征上悟出来的,殿顶最后留下的承力六角空隙就是“僵面”。

  坎子中的“僵面”最怕是虚的,就拿眼前这“四水归一”来说吧,它的坎面儿边沿不是那些长长伸出的屋檐,而是屋檐的影子。这影子一天中还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僵面”就也随之而变化。如果是夜间无月,找不到“僵面”就更麻烦。这种虚形坎其实是对家最近几代中新创出来的,所以他们才选择下午闯入。

  陆先生只吐了几口痰就止住了,因为他不需要继续吐下去,从这几个点他就可以瞧出最后的“僵面”。他也不能继续吐下去了,他感到咽喉处发堵发硬,是那种有痰吐不出的感觉,而且痰中的血迹也让他很是惊讶:自己没有受内伤,这痰中血迹是哪里来的?

  与人交手,你可以装疯卖傻迷惑对手。可是在坎面之中,那些机括弦子不会被你迷惑,它们该动的时候肯定会动,不会犹豫更不会留情。

  江南建筑中前院天井所谓的“四水归一”,那水指的不是海水,不是江水,不是河水,而是雨水。四方雨水都往天井中流下聚拢,寓意着财富都往自己家里流。

  就在陆先生还在为痰中血迹疑讶之时,虚影的坎面在不察觉中移动了。这就是随时同推移而变化的结果,陆先生本应掩在檐额阴影下的头部露出一点点在坎面的光线下。

  于是下雨了,雨不密,只有两滴,从屋檐上滚落下来,就像是熟透的无锡水蜜桃,就像是剥了皮的滑嫩鸡蛋,饱含水分,晶莹丰满。

  陆先生趴在地上,这两滴雨珠滴向陆先生的后背心和后腰脊椎处。

  陆先生是趴着露了一点头,如果是站立着露出这么一点的话。那么这两滴雨珠的掉落点正好是他的面门和天灵盖后部。雨珠本是滋润之物,可这雨珠却碰不得,碰到了,就没命了。

  两滴雨珠没有落到陆先生身上,他滚爬着躲过那雨珠。这雨珠落地后并未湿成一片水渍,而依旧是一个抖晃透明的圆球在地面上蹦跳、滚动,就像是活的一般,并顺着不易察觉的坡度朝着各自的方向滚过去。陆先生知道这是在往回道中流,它们可以通过暗藏的回道重新布置到坎位之上。

  滚爬着躲避缺少方向感,陆先生虽然躲过两颗雨珠,身体却没能躲进阴影,反倒是朝着坎面的中心稍稍进了一点,暴露在坎面中的身体更多了。又是三滴雨珠落下,掉落的目标依旧是陆先生。陆先生再次滚动躲避过去,他受伤的身体在院子里青石条铺成的地面上留下了大片大片的血迹。

  雨滴越落越密,陆先生反倒不再躲避了,他滚翻了几下之后便盘腿坐在了坎面的中间。这个位置很奇怪,竟然所有的雨珠都不会向这个地方落下。

  陆先生现在真的很得意。这种坎面的布置图他只看过一次,自己只是采用了一点风水堪舆技法中的小伎俩,就轻易找到了坎面的缺儿,这叫他怎么能不得意呀?

  雨滴变得稀落了,因为这四面的檐额是藏不了多少雨水的。陆先生坐在坎面中间很轻松,他甚至有闲暇查看了一下咬合在身上的“搔白首”,看有没有可能摘下来。那东摸西看的样子就像是闲坐街头晒太阳捉虱子的破烂乞丐。

  雨下得差不多了,陆先生知道自己必须抓紧时间趁这些雨珠没有完全回复到坎位冲出这道坎面。如果等这些雨珠从暗藏回道重布到坎位,自己要冲出去就要费一番大周折了。

  陆先生样子虽然像是个乞丐那样闲暇,其实心神一直都关注着雨珠落下的情况。眼见着不再有雨落下,他突然腾身而起,两个纵步往右边的侧门冲去。谁都不可能想到一个浑身浴血、处处是伤的老人会在瞬间变得如此迅捷。

  陆先生喘着粗气,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眼下就凭着这口气给撑着,要是当年没学这大换气法,这把老骨头一准早就散了。气息在口、喉、肺、腹间运转一个来回,身子就已经纵出七八步远。

  这道坎子轻松地就过了,让陆先生既得意又意外,同时也让他更坚信自己决策的英明。坎子家本身就是尔虞我诈,在这种环境中的拼斗绝不能太厚道,只有耍奸弄诈才能生存。一定不能让对家摸清自己的想法和计划,更不能将自己真实的一面过早暴露在对家眼中。

  陆先生没有冲到侧门的门口,就一步一步退了回来,脚步虽然不是十分沉重,心中却很明显压上了一块巨石。

  坎面确实没有陆先生想象的那么简单,他在侧门的门口看到了一大片怪异的东西,那就像是一大块水晶,一大块寒冰。掉落的雨滴没有全部回到暗藏的回道中,而是在这侧门的门口堆积排列了一大片。这些鸡蛋大小的雨滴聚拢着,就像晶莹透亮的白色蜂巢,不时有白色反光在闪跳抖动。

  陆先生的心里没有了光亮,他的一点心火突然间变得如此的黯淡。他不知道那雨滴是什么,但他知道那些白光闪跳抖动不是因为反光,而是确确实实在动,—边动一边发出暗白的光。

  不知道的才是可怕的,计划被对手预料到也是可怕的。陆先生现在就是处在这样一个可怕的境地里。他的计划没能实现,坎面的布置有了改动,和自己原先见识到的不一样了,“四水归一”竟然没有归去。那雨滴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本来那雨滴应该是剧毒的南海“百层透晶软胶”,可“百层透晶软胶”是不会自己闪光和抖动的。对家早就意识到闯“四水归一”的人会借隙直冲向侧面院门,所以他们在这里布置这么一地的雨珠。

  莫名其妙地起风了,风很大,吹得正厅紧闭的花格门咣咣直摇,吹得轿厅天井侧的大门吱呀着慢慢阖上,右边院墙上的扇形侧门却纹丝不动,依旧大开着,因为它不需要关闭,它的前面已经有一扇门关上了。

  透明的雨珠瞬间变得如此的轻盈,在这阵大风的吹拂下飘了起来,而且没有散,依旧是连在一起的一大片,晃晃悠悠地,像一大块水晶帘子,将那侧门整个包挡住。

  陆先生在这强劲的风中有些立足不稳,风带起的落叶枯草让他有些晕头转向。不止是落叶枯草,还有些若隐若现的奇怪东西夹杂其中。

  更为奇怪的是,檐额下面泄水槽道里也有一颗接一颗的雨珠飞起,随后被风卷入那些飞舞的杂物之中。

  江南好啊,什么都是那么明媚细腻,就连那风雨天也给人斜风细雨不须归的惬意感觉。而今天,本不是刮风下雨天,偏偏在这样—个精致园子的天井里,却是怪风狂卷,雨珠横飞,完全不是明秀江南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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