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盛义不是傻子,鲁盛义是个大风大浪里闯过来的老江湖。满腹的疑虑似乎有了一点点的苗头,但这苗头必须轻轻提起理顺,稍不小心就会断了节儿,无从再找。
他没有理会这个已经失去魂魄的老相识,而是快速往刚才发出巨响的方向走去,因为他有更为紧急和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没几步他发现了亮光,这里是个暗室,暗室与旋道相连的墙壁被撞破了个洞。坎子面的行家就是行家,鲁盛义在旋道里左右看了一下,再探头看了一眼暗室里的布置以及风口、回口。他一下子就知道了这炸鬼嚎大概是个怎样的原理。然后也知道为什么那个失魂的人会撞破室壁钻入旋道。
鲁盛义在“玲珑百窍”三环旋道最里层的坎子中心找出路,用“回音锤”敲击寻找空门。此时旋道中无风,声音传送不再是风吹百窍发出的顺向环音,而是以这坎面为中心扩散。这样“回音锤”敲击的声音便经三环道,左右六路最后集中传到这暗室之中。不是对家的坎子有漏洞,是因为暗室之中操作坎面的竿子在躲避呛粉的时候没有将风口和回口的封门关上。
一声六回旋,这百窍玲珑的旋道又是扩音的好场所。于是漆黑静谧的旋道里回荡起的如同驱魔梵音的声响,在暗室里变成了如同撕破天幕的炸雷。可能也只有这比炸鬼嚎更震撼的声响,才能对已经被炸鬼嚎夺去魂魄的人有点刺激和诱惑,诱发出的其实也只是他在失魂前遗存的一点脱出求生的意识,于是那失魂人才会撞破木壁往鲁盛义这里走来。
鲁盛义瞧着暗室之中没有人,便钻了进去。暗室没有门,只有一整面墙壁。
一个居室只有一面墙壁,这墙壁只有一种砌法——圆桶状。这样的圆桶形其实足最好的防御形状,因为从它的外部看,它无处不是拱形的最高点,所以可以承受极大的外部撞击,这和拱桥可以承受很大压力的道理一样,但它的内侧承受能力却是极弱的,要不然刚才那个失魂的人无论如何也撞不开木壁。
鲁盛义取出木刻刀,鲁家人用的木刻刀一套有十八把,刀刃各不相同,各有各的用处,各有各的用法。鲁盛义此时取出的是三角锥头的。这是所有种刻刀中最有杀伤力也最利于攻击的一把。他知道,一旦寻到出口,可能立时就会迎来一场血搏。
鲁盛义收了自己的火绒,拿过桌上的煤油大灯,拎着灯挨着墙壁寻找可能存在的缝隙,不时还将耳朵贴在墙壁上仔细地听一听。他不敢敲击寻空,是害怕发出响动惊动对家在外面的人。
其实对家的人早就被惊动了,刚才暗室中发出一连串炸雷般的响动,已经让逃出躲避呛粉的那人感到万分惊异。本来这暗室在设计功能上就是闭音的,就算是那些收来的失魂人发出鬼嚎般的叫声,里面都不会听到一丝动静,更不要说传到暗室门外。
于是,他好奇又谨慎地打开暗室的出口。于是,鲁盛义听到出口暗门开启的声音……
听到暗门开启的声音也就知道了暗门开启的位置。这是个鲁盛义没有想到的部位,因为他刚才寻查过那里,既没有见到一丝缝隙,也听不到一点空音。
鲁盛义正对出口,左手高举大煤油灯,右手持三角锥头的刻刀紧贴在煤油灯的底部。
暗门开启了,非常宽,而且是由下往上开启的。也就是说门的接口缝隙是在下墙角。门虽然很宽,而实际的出口却只有门的四分之一,因为有四分之三的宽度是叠墙构造,暗门还很矮,只有正常人的胸口那么高。这样的结构就难怪鲁盛义连两侧的接口缝隙也找不到,也没能听到空音,因为他是按照正常高度和宽度寻找的。
出口很矮也是出乎鲁盛义意料之外的,这虽然不会有光线直射面部让他看不清进来人的情况,但他准备好的刻刀刺出角度就不对了,而且外面人进入的速度很快,鲁盛义想调整都来不及了。
外面的人低头钻了进来。这人应该不是个闯江湖的,他可以是个会家子,也可以是个坎子行,但他并不是个江湖人,从他进来的姿势甚至可以说他是个比较莽撞的人。暗室中发出如此奇怪的声音,他竟然也不考虑可能会有意外,就这样毫无戒备地钻了进来。当然也有可能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有人可以撞破桶形墙壁钻入暗室。
进来后,对家的人抬头看到一个人影,却看不到面目,因为大个儿的煤油灯晃了他的眼睛也遮住了对方的面目。当然,那暗藏在光线里的三角锥头刻刀就更加没法看见,他是从额头上的疼痛才知道明晃晃的光线中藏有犀利的杀人武器。
鲁盛义没有像原定计划那样刺中对家的咽喉,他刺中的是对方的额头。对方真的是个会家子,还是个很好的会家子,这可能也是他为什么敢大大咧咧得直接钻入暗室的又一个原因。他一感到额头的疼痛马上就往后,速度比刻刀的攻击还快。所以刻刀虽然刺中额头却没有刺入坚硬的额骨。
避让的距离是有限的,对家的头已经靠住了出口的上部墙体,再也无处避让了。但刻刀也只是抵在额上,再也无法继续刺入,因为会家子利用退避的间隙,一双手已经死死扣住了鲁盛义腋下天府穴。
鲁盛义不知道什么人体穴位经脉,但他能感觉到自己被抓之后是疼痛中有酸麻,酸麻里有疼痛,肩部以下腰部以上一下子变得麻痹无力。
人一般都是右手力量大过左手,对家和鲁盛义也都一样。所以鲁盛义的左手臂在对手右手反击下首先失去了应有的功能,提着的煤油灯掉落在地。同时他清楚自己右手持的刻刀很快也会如此,因为右手的手指已经开始在失去知觉。
没想到好不容易逃出了歹毒的坎面扣子,竟然又会被一个松弦落扣的“竿子”(注:有些坎面中的机括是需要人为操作的,操作的人就叫“竿子”。)给困住了,可鲁盛义现在的状况确实是力不如人、技不如人,自己在人家手中就如同未成年的孩童。
右手已经握不住刻刀了……右手已经托不住刻刀了……右手已经搭不住刻刀了。
掉落地上的煤油灯只顽强地跳跃了几个火苗就熄灭了,也就在熄灭的那一瞬间,鲁盛义的右手也完全脱离了三角锥头的刻刀。
黑暗中传出一声短暂的惨呼,但在炸鬼嚎的旋道里却回荡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就在鲁盛义再也没有能力把持刻刀了的时候,就在鲁盛义无奈又无力地垂下手臂的瞬间,他将头颅狠狠地砸向了刻刀的刀柄。手臂没力了,上半身没力了,脖颈却是有力的,头颅却是有力的。
头颅在有些时候可以像个结实的锤子,这一砸,让他的额头血花迸溅。因为刻刀是真正的刻刀,刻刀柄是真正的刻刀柄。但是有一点是值得庆幸的,刻刀的三角锥头也是真正的三角锥头,锥头在那“竿子”脑门上撞击出要命的深度。所以鲁盛义的额头虽然淌着血,却保证了他能够自己走出了暗室的出口。
鲁盛义感觉一双手臂就像没了一样,但随着经脉渐渐地通了,剧烈的疼痛取代了麻木,仿佛腋下的肌肉都被捏烂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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