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娘的额头布满了汗水,小心翼翼的动着手中的刀子,替他除去肩膀上的腐肉。
这人昨日孤身一人偷袭敌军大营,等到他们抵达时就看到这人站在对方的营地前提着敌将的人头笑的张狂,近了才注意到这人左肩处竟有碗口大的一处伤口。
一问才知道是不慎中了鬼族的毒物,为了防止毒物在体中生事,便将那一片皮肉硬生生的剜了下来。
等到将四周残留的腐肉割掉,撒了药粉在上面,又替他包扎好,十娘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太过鲁莽了。”
“不过是群鬼族宵小,我一人足够了。”
夜寻饮一下没一下的摸着怀里的白狼,一副感觉不到伤痛的模样随意回答着。
见状,十娘张了张嘴却还是没说什么,只摆了摆手示意他去休息。
出了大帐以后。
“他怎么样了。”
夜稚命身边的人将他提来的饭食给夜寻饮拿进去,问道。
“身子倒是无大碍,可是……”十娘顿了顿,似乎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若要为君王,不是会打仗就行,寻饮如今戾气越来越重,死在他手下的鬼族你也看到了,自冥城之后,在他手下的鬼族,有哪个是留了全尸的?他在冥城究竟看到了什么?”
想到哪一日当他们带兵进入城主府后,看到的满地的碎肉和染红的墙壁,看着原本稚嫩的小八长成如今这残虐嗜血的大将寻饮,夜稚心中也有些感慨,也有些不忍。
“每逢血月,魔族必出一战神。这是他作为皇子的宿命,谁也救不了他。”
而此时的王城。
鬼族士兵节节败退,如今的王城之中弥漫着一股低迷的气息。然而那些寻常百姓虽已经努力遮掩,却盖不住脸上那隐隐约约的喜色。
冰川大军要来了!他们终于可以从鬼族的统治下脱离出来了。
璃渊怒气冲冲的踢开闻道楼的大门,看着四肢被锁链缠绕却依旧端坐在那里的祭司,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提立了起来。
然而尽管被如此对待,祭司的脸上表情依旧是淡淡的,他垂着眼似乎没看到眼前的人一般。
“我敬你是魔族祭司,当初也是你收养了我,这些年才没动你,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见眼前的人依旧不愿抬眼看自己的模样,璃渊愤怒的将他扔到了地上。
“当初你说那小畜生已死,我便信你,可是我去边关的时候却眼睁睁的看着那小畜生上了去冰川的车队。”
“我念在旧情饶你一命,现在鬼族指明要杀你示威,你怎么就不肯好好活着!”
被扔在地上的人默默地爬坐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终于抬眼看了璃渊一眼,而那眼神里面,是难掩的失望。
“那你为何不愿好好地活着?你莫要忘记了你是魔族之人。”
“世人都说他未曾亏待过我,可是谁知当年在我的父亲死在夜稚的马蹄下的时候,我对这王城就没任何念想了。”
不想看到这人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失望,璃渊一时冲动竟一巴掌扇了过去,那人白皙的脸颊上顿时出现了四个明显的指印。
见状,璃渊所在袖子下面的手指僵硬了一瞬,转过头不再看他。
“他们欠你的,早就还清了,是你放不下,还勾结鬼族入侵王城。”
“他们还不清!”
听到这话,祭司抿了抿淡色的嘴唇,闭上了眼,终究不愿,也不能再说什么。
他记得百年前,魔王仍在病中时,强撑着将自己叫去把这孩子托付给了自己,他说夜稚这小子对不起这孩子,让自己帮忙收养着。
本来打算拒绝,在听到这孩子的父亲被夜稚误伤的之后,他思索了许久,还是答应了。
他记得那时候的璃渊小小的一只,总是在自己身边转前转后的。自己尽心尽力的教他,却终究没能让他放下仇恨。
这么想着,却又想到了那个站在闻道楼下倔强的等着自己出楼的夜稚。
幼时被送往皇宫与皇子们一道念书,那时候他还没有展露出半点祭司应有的天赋,只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太子陪读。
因为自己的长相随了母亲,小时候经常被认成女孩子,就连夜稚第一次见到自己也追着自己问“要不要嫁给他。”
那时候年纪小,被问的气急了。就趁着有一次他出恭的时候跟在他后面挤了进去,把他推到一侧的墙上,硬生生的要给他看自己是和他一样的。没想到夜稚当场笑的直不起腰来,说是自己平常也就说着玩的,没想到被当了真。
那件事过后自己连着好几天告假不愿意入宫,夜稚竟然来了府中,像模像样的拿着一捧花对自己说不要难过,就算你和我一样我也会娶你的。
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想了些什么,或许是好不容易有了个台阶下,又或许是那时候的夜稚笑的太温暖了,自己竟然真的就接过了那一捧花。
这懵懵懂懂的情感就一直延续到了夜稚被扔进军营,随大将军出战北部蛮族。夜稚出去的第八年,自己被祭司钦点为下一任祭司,随祭司在闻道楼学习。
魔族祭司,重生不得婚嫁,不得破身,不得有私情。
夜稚回来的时候,是十月初十,魔族的祭祖日。
他记得很清楚,那时的夜稚抬起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高台上的自己,竟直直的从人群中站了起来。
仪式进行之时,众人需跪拜行礼,若有半分不敬,则将降大难于魔族。
夜稚周围的人拉了他许多次,可是他还是直愣愣的站在哪里,目光火热的几乎要将自己灼伤。
无法直视他的自己只能收回目光静静地站在祭司身后,等到众人将他押下去以后,才微微抬头快速的看了那儿的空地一眼。
听前任大祭司说夜稚被押去受刑后,自己悄悄地跑去太子府。看着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目一动不动的人,在他的眼睛上吻了一下。
“对不起。”
第二日,太子夜稚拖着重伤的身体在闻道楼下站了整整一天一夜,直至昏迷。
之后,那人就像是突然消停下来一般,没料到再次听到他的消息,便是他率领仅仅数千人叛出了王城,前往冰川。
祭司从怀中摸出一个做工粗糙的小人,这是那时候前任祭司给自己的,说是有人托他交给自己。
有人?
想想都知道是谁了。
他突然孩子气的戳了戳小人那有些肥嘟嘟的脸,对着小人嘟囔着:“丑死了,小时候都教你那么多次了,连个脸都不会画。”
“你以为我会一直带着吗?这么丑的小东西,谁会带着。”
“你是不是以为我傻啊,这么简单的术法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夜稚……夜稚……”
……
“我喜欢你。”
“大概是因为我不配当一个祭司……这是先祖对我的惩罚吧。”
将那娃娃放在一侧的匣子中,祭司站了起来,走到窗口看着外面驻守的鬼族士兵们,又看着远处太子宫殿的房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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