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清欢睁开眼睛,第一感觉是胸口难以忍受的疼痛,继而是眼睛的酸涩不适。
身上倒是干爽,应该是有谁替自己换了衣服。付清欢躺着晃了晃头,清醒一下昏涨的大脑。屋里很黑,什么也看不见,不知这一觉睡了多久。
他摸索着床铺,想找个着力点支起身子,费了很大劲才坐起来,他动了动,发现被子似乎被什么压着。
是一个人,似乎伏在床边,压到了被子。
那人也被他的动静惊醒了,被子一松卷入他的身下。
付清欢不确定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开口:“道长?你在吗……”
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他微微颤动的手:“我在。”
付清欢安心了些,道:“怎么不点灯……我睡了一天了吗?”
云止奂的手一顿,握紧了些:“现在是午时一刻。”
“午时?”付清欢瞪大眼睛,转头望了望四周,“可天还是很黑啊……”
见云止奂没有反应,付清欢另一只手也抓住了他:“怎么回事?我……看不见了?”
云止奂沉默很久,安抚地握紧他的手,道:“你强行运作灵力,煞气入侵灵脉后又腐蚀心脉,难保……不会对身体有损害。”像是怕付清欢受不了一般,他又连忙道:“我已经封住了你所有经脉,只要煞气清除了……还是能复明的。”
付清欢皱紧了眉:“可……朝言他等得了我复明吗?他……那些人把他抓走了,不知是要做什么……”挣扎间,头一阵眩晕,付清欢重心不稳往前栽去,云止奂又稳稳扶住了他。
“你病了。”云止奂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似是有些生气,又有些焦急。
煞气侵体又强行运作灵力,再加上淋了半宿雨,身体再好的人也承受不住。付清欢这才感觉自己似是有些发热。
云止奂放低了声音,放缓了声音,道:“我保证,明翚宗不会伤害他。”
“明翚宗?”
云止奂嗯了一声,又保证了一遍。
他的声音难得温柔,付清欢不禁平稳了情绪。云止奂就是有这样奇怪的力量,他不多说不多做,但在他身边,就无比安心。
付清欢心下一颤,想起了刚才那个梦。
如果什么?
云止奂轻轻挣开了手,声音依旧很轻缓:“我去看看药和粥好了没。”
付清欢点点头,凭听觉看向他离开的方向,直到听见极轻的开门关门声,他才低下了头,手指轻轻摩挲着被子边。
听方才道长的话,昨夜带走朝言的是明翚宗的人?
付清欢心里莫名烦躁,怎么明翚宗总要来自己面前,到底是因为什么?自己和明翚宗毫无交集,也没有一丝过节,可怎么就总觉得,和这个素未谋面的仙门,有着极深的渊源?
他往后靠着,心情有些郁结。
正胡思乱想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付清欢一怔,心道道长这是跑上来的?这么快?
刚一转头,他又犹豫了,没有将那一声“道长”叫出来。来人气势不太对。
虽然他看不见,来人开门关门也是轻轻的,可给他的感觉就是不对。是谁?付清欢垂下眼眸,思绪流转着。来人是善是恶?是敌是友?想做什么?
那人没有上前来,走到距离床五六步的地方就停下了,竟轻声笑了一下。
付清欢看不见,但心知不该随便暴露自己失明的情况,他定定神,出声道:“有事吗。”所幸他从小耳力极好,听清了来人所站定的方向,他将眼睛睁大了些,定定望向那方向。
来人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似是刻意压低了,他道:“来带你走。”
付清欢心里一惊,放在被子里的手握紧了床褥,道:“去哪?”
“去你来的地方。”
我来的地方?付清欢怔住了。他来的地方,百里镇?来人是百里镇的乡民?不对,不会,没有谁会这么无聊,千里迢迢赶来带他回百里镇。
来者不善。
付清欢抿起嘴,摇了摇头。
“不去?”
付清欢闭了闭眼:“你走。”
那人又笑了笑:“好,反正……你会自己回来的。”
自己回来?什么意思?付清欢看向门,听着那人离开的脚步声,却什么也问不出来。
来人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说要带他走,可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举动,是反悔了不想带走他了,还是……害怕?害怕带走了他会出什么事?付清欢按按太阳穴,总感觉刚才那人说话的语调很耳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这几日见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大约是见了哪个人又忘了。这时付清欢又开始庆幸自己没有问“来人是谁”,否则若是早碰过面,不就被看出来他此时看不见了吗。
付清欢坐在床上,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越想越后怕,待房门又一次被推开,他吓得整个人一颤,往里面缩了缩。
云止奂端着一个食盒走来,见付清欢这个样子,走近了问道:“怎么了?”
付清欢听见是云止奂的声音,心定不少,伸手去抓他,后者亦伸手宽慰一般握住他伸出来的手。付清欢道:“刚才有人来。”
云止奂一怔:“谁?”
付清欢摇头:“听不出来,说要带我走……”
接着,他将方才那情形一五一十说与云止奂听。
云止奂听完后,沉默了很久。付清欢见他不说话,轻轻唤了一声:“道长?”
须臾,云止奂端起了一碗药递过来:“先喝了退热药。”
付清欢愣愣地接过,点点头哦了一声,把苦涩冲鼻的药喝尽。待他喝完了,正擦着嘴,云止奂才接过空碗说道:“你养好了,我会告诉你的。”
付清欢一怔:“您……?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见云止奂沉默,他越发激动:“那个施停泊……他把你叫住,是不是说了些什么?关于我的?”
他情绪越激动,体内煞气越霸道,腐蚀着他的心脉,付清欢一阵胸疼头晕,垂下头一时反应不过来了。云止奂见状立即点穴替他疏通经脉,然后伸手——在他后颈一捏。
沉睡前,付清欢听见两个字:“信我。”蕴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困惑和恳求。
之后几日,付清欢一直浑浑噩噩半睡半醒,最清醒的一次,是感到有一节细长冰凉的手指抚在自己干裂的嘴唇上,那指腹冰凉凉的,倒挺舒服。
然后是一截冰凉的东西被轻轻搁在自己下唇,似乎是什么容器。然后唇缝一湿,淌进来一些温热的清水。霎时,幼年险些被拐卖的情形又从心底翻涌起来。也是这样的容器,这样清冽的液体,那时若是咽下去了,此刻身在何处都是个迷。
也因着这个经历,付清欢怕极了未知的事物,对他人给予的饮水更是半点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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