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就是岱舆?”衍凉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脚下是白玉为基,依附于山石之间的台阶。顺其蜿蜒而上,时而隐入林间,时而架于半空。
“是,这就是岱舆。”执荼顿下步子,等着衍凉跟上:“我们走吧。”
衍凉点点头,一面走着一面还是惊奇地四处张望。
岱舆虽为一山之名,但其实际乃是自一基之上又生出以中沥为主的五座小峰。执荼二人现正从自西向东,去往岱舆最东方的东崖峰的路上,逢着那视野开阔些的地方,只需稍一转头便能看到位于中沥峰之上的岱舆主殿,并那延绵至半山的各式画栋飞甍。
衍凉抬着头,看向那烟云缭绕的主殿:“这,这大殿好漂亮,是不是想那些说书人说的似的,有个几百几千年了?”
执荼垂眸,虽不忍心扫了他的兴致,却还是开口说:“不,并没有那么久……也就二百年多些吧。”
岱舆等五岛虽是自天地之始便漂浮于这渤海之东,但却也因此远离大陆偏于一方,并不为世人所重视,建不得这般宏辉的大殿。直到后来陆上灵气衰竭,修士们才将目光转向于此,蜂拥而入,岱舆、员峤、方丈三岛也是自那时起才迅速积攒起财富,建成了这满山的殿堂楼阁。
“两百多年啊,那也不少了,”衍凉正感叹着,忽然转头看向了执荼。先前在昏暗的小间中,又过于紧张,未曾注意过。而今处于明光之下,再看执荼的脸只觉得比百郁林初见时苍白更甚:“执,四师公,你身体不太好吗?”
执荼一愣,却只是摇摇头:“没什么要紧的。你若是叫不习惯的话,私下还是叫我执荼吧,只是莫要让掌门听到就好。”
“哦,好啊,”衍凉显然有些放心不下执荼脸色的时,但觉得他既不想说,自己再问也不好。反正日后自己随他修行,时间多得是,总有机会知道的。
东崖之上,披沐暖阳,衍凉自上山起不过走了几步,便大汗淋漓。可他看向执荼时,却见他仍带着缕若有若无的阴弱之气,这般阳光似乎分毫暖不得他的身体。
“怎么了?”执荼意识到他的目光,开口问着。
衍凉忙转头,掩饰着自己:“没事,就是想问问你还有多远?”
执荼不疑其他,如实答道:“快了,前边就到了。”
这话也不虚,又走了没多久,衍凉便看到了前方,隐匿在丛丛荼蘼之间的青砖院落,再近些时连脚下的碎石小径都溢着淡淡的香气。
执荼上前推开木门,院中对立着两排屋舍,屋舍之间是被几棵芭蕉半遮半掩着的两条小廊,廊下又是四五方石桌石凳,皆染了些苔痕,着实比院外要清凉许多。
“此处名为‘夕鹊斋’,”执荼伸手指指正屋上挂着的那块不甚明显的木匾:“日后你怕是要与我在这里住好些时候,我先带你四下去看看。”
“哦,好。”衍凉点头答应着,心中有些疑惑此地处处雅致,让他这样粗俗惯了的人都有些难以落脚。但看来看去,却总觉得精致得有些过了,执荼再如何讲究也是个男子,而这里的花花木木却更像是出于女子之手。
“这院子原是我母亲曾住过的,许多地方我都从曾动过,你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可以跟我说。”执荼领着他自南边的屋子开始转起:“这边是书房。”
衍凉一听是人家母亲的,又是“曾住过”的,心中就明白了□□分,想来这位夫人如今怕已不在了,一面跟在执荼后面转着,一面摇头说:“这院子好看的紧,哪有会什么不习惯的。”
执荼点点头,推开书房的门。这书房虽说是门向着北开的,但却在南边的墙上另开了几扇专用透光的小窗。如今正值午后,阳光刚好能照到房中的一排排书架上,再往里去便可看到个小小的矮几,或开或合的古册随意摆放在小几与更低处半旧的绣垫间,几上还搁着方乌砚,余墨已干而一旁的银牛镇纸下还压着张写了半页的白宣。
衍凉忽地有些心喜,具体又说不出,只觉得好似离执荼又进了好大一步,而眼前这寻常自在的景象中,也将添上一分他的痕迹。
“走吧,这书房也不大,日后自然有你长待的时候。”执荼唤了他一声,衍凉忙应着跟他去了下一处。
这院子虽不大,但里面倒也齐全。自书房而出,靠近边角的地方就是个小厨房,只是荒置已久,若是要用,估计还要费好些功夫收拾一番。
南一排都是些带着功用的房间,而北边除正厅之外,就是一东一西,一大一小两间卧房。
“你来的突然,西边那间小房没怎么收拾,但也是干净的,等下缺了什么再跟我要就是了。”说话间,执荼领着他穿过芭蕉掩映着的小廊,直接进了正厅中。
说是正厅,执荼素日与人不曾过多往来,故而里面只是置了些基本的桌椅,侧边的架柜之上不过放了寥寥的石器玉器与一些书册,看着十分萧索。
正厅与东卧只有一门之隔,绕过那空荡的架柜,就是执荼起居的地方了。
刚一进房间,衍凉便闻到一股又苦又焦了的味道,走在前边的执荼自然也发现了,略一颦眉,目光扫过房间一角那平时用来温茶的小炉。
只是此刻炉中温着的并不是清茶,而是被烧干了的药渣,炉下尚有余火,烤得上面都生了黑烟。
执荼刚要上前去收拾,就被衍凉抢了先。
这会子就是不说,衍凉也是猜得到的。执荼身子必然有亏,而这药怕是在自己出事前熬上的,执荼临时被叫去,走得急了才为顾上将药端下,使药汁在火上被烤干了烤糊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眼下又怎好意思再让执荼动手拾掇这些:“这些粗活我来就好了,你先去一边歇着吧。”
衍凉一边用布巾包着药吊子往下端,一边想去熄灭炉中的余火,还避着不让执荼上手,可他本就算不得仔细,这么折腾着不留神还是让药吊子烫了手,陶制的罐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碎了。
衍凉被烫得张着手,心中一个劲的骂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懊恼的抬头看看执荼,又忙蹲下:“抱歉,抱歉,我很快就给你收拾好!”
说完就又要去碰那碎陶片,却被执荼的手拨开了:“等等。”
眼见着执荼也蹲在了他身边,衍凉一个劲地说:“这是我打碎的,我来收拾就好了……”
“自然是要你收拾的,”执荼这话听得衍凉有些摸不着头脑,抬头却见执荼浅浅的笑了一下,指指地上的碎陶片:“只是趁着着陶片还热着,教你些东西罢了。”
“什么?”衍凉刚问出口,却觉额上一凉,却是执荼伸指点在了他的眉中。
倏尔似文似咒的一段话现于他的眼前,衍凉用力去看时却又并不清楚,闭上眼后反而更加清晰。
“将它引入你的灵脉,而后再循至手上。”执荼的话回荡在他的耳边,不急不缓地循循诱导:“这是你第一次用咒,切不可焦躁,莫拘于成与不成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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