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荼……”衍凉叹了口气,看着远方无尽的黑暗:“抱歉,刚刚不该骗你。”
执荼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想到了一些事情,只是现在还不能确定……我很怕也不想去确定它,”前方传来幽幽的光亮,烂铜兴奋地叫了起来,衍凉的神色却越发复杂:“可它还是来了。”
黑暗之中,手上的灵光映照着两侧相对而生的陡壁高崖,还有高崖之间那座古朴庄严的祭台。衍凉抬抬手,灵火自他指间飞出,将祭台两侧的蛇形的灯台点燃,布满裂痕的石阶层层而上,通往顶端那方小小的龙符。
龙符就在上面,衍凉却迟迟没有抬步,他只是仰起头,静静地注视着石台。
这祭台并不高,蛇灯上的灵火也足够的亮,衍凉甚至不用走上前去就能看到那枚墨玉龙符的模样。
他早该想到,或者说早已想到了,李窑村中所有线索的指向除了蛇外,便是埙音。龙之九子,囚牛为首,主擅于音。
只是这么久,他一直还抱有一丝侥幸,从不去想这件事,将一切的线索都归结为暂时,直到现在,他再不能自欺欺人了。
身后传来几人的脚步声,怀妤烂铜迅速戒备起来,转身迎着逐渐走进的那四个黑袍人。
衍凉攥紧了执荼的手,慢慢转身,望着那走在最前方的黑袍人,他能感觉到隔着模糊不清的黑雾,那个人也在望着他。
“我知道……是你了。”衍凉艰涩的开口,眼见着那黑雾一点一点的散开,露出他熟悉的面容。
“二哥。”窦茗站在那里,轻轻地唤了一声。当日衍凉问起他的龙符是哪一枚,窦茗身上的睚眦与狻猊两枚衍凉在海底都已见过,故而他只能随意形容了一枚未曾见过的龙符,却不想这么快便碰到了真的。
烂铜和执荼都曾见过窦茗,此刻看到他就是黑袍人都吃了一惊,随即戒备更甚。
“岱舆之事,是你亲为还是其他人……”衍凉压抑着,哪怕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却还是开口向窦茗询问。
“是,”毫不犹豫的回答,窦茗转过头去不再与衍凉对视,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二哥一定还要问为什么吧?自然是为了那岱舆岛下的九龙符了。”
“为了九龙符?”衍凉怒中生悲,他万万想不到昔日里百郁林中那个天真烂漫的小扁豆,居然会这样轻飘飘的认下此等染血之事:“为了九龙符就要毁掉岱舆,即便如你所言,正道不正多有污秽,可岛沉之时所伤所亡之弟子何辜!”
“弟子何辜?”窦茗听后笑了起来:“他们何辜,我呢?我又何辜?”
“离开百郁林,你被送去仙门,大哥入了凡尘,可我呢?我却无端进了那苍翎羽之中!”
世人口中皆以其为邪道,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苍翎羽得以在陆上灵气稀薄之地修行,靠的便是教中所传的九龙符睚眦与极为阴暗的术法。窦茗懵懂无知之时,便被投入了那等深渊之中。当时的苍翎羽之主窥探到他身上那枚龙符,于是明面上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实际则用尽了各种阴私恶毒之法想要将已融于他身上的狻猊符取出,夺为己用。
窦茗从一开始的恐惧无措,到后来的冷漠死心,他挣扎着想要活下去,暗自积蓄力量直到足以杀仇□□成为苍翎羽的新主,哪怕坠入血泊化身修罗也在所不惜:“都说九龙符可开启天地灵脉,我倒要看看如我这般坏事做尽的人,若真的寻齐了那九龙符,老天究竟是会罚我还是会渡我成仙!”
“窦茗!”衍凉无法想象他这些年来经历了什么,如窦茗所说被送入苍翎羽时,他又曾做错过什么呢。可痛心是一回事,岱舆岛沉伤及的累累人命又是另一回事,更遑论若用窦茗的法子去硬夺九龙符,怕是剩下的两座仙岛也是保不住的:“你真的要这样,一条路走到黑吗?”
窦茗垂眸,前夜与厉逊在院中的种种犹在眼前,半晌他终于抬头:“自然,二哥不如试试能不能阻止得了我。”
说完他带着阴鸷之气的黑雾徒然生出,窦茗一步向祭台直冲而去。
衍凉早已做好了准备,先是用灵力护住执荼将他一把推离战圈,而后阳正的火灵喷薄而出,冲散黑雾拦在窦茗的面前。
一时间再无遮掩,两股至阴至阳之灵毫不保留的全然释放而出,相互碰撞纠缠间,又在昏暗的虚空中纷纷凝成了龙兽的模样。
黑雾阴火与红光烈焰交织在一起,掺杂着神兽的阵阵怒号,原本宽敞的地下洞穴开始震动着,不时有巨石震落,还未及地便在灵力的冲击下化为齑粉。
一开始怀妤他们还有心上前帮忙,可随后他们便发现在这极致的灵力厮杀中,他们早已无从插手,只能勉强自保。
窦茗所持的睚眦与狻猊而符,本就擅于虐杀,又为残暴之气所斥,周身煞气几乎已化染血的利刃,呼啸着以不可挡之势破空而来。
椒图好守,蒲牢虽弱但同样好于音与囚牛相通,加上衍凉所用的西升功法竟隐隐借得了那枚仍在祭台上的囚牛之力,精纯烈火瞬间弥漫开来,将黑气死死缠住,隐隐生出反扑之态。将窦茗钉在原地,烧灼的再无法向前一步。
同样都持有两符,但追其根源,二人灵力出自的功法却截然不同。别人尚且不知,但窦茗却分外清楚自己所修习的术法毕竟只是西升经的一支分脉。不纠正道所出的邪功短时之内可爆生的灵力固然强大,但却不是长久之计。当初在海底,他可力抗衍凉与执荼二人,无非是仗着那时衍凉一分龙符都未曾融合。
而眼下所见,衍凉几月之内的精进令他暗自心惊,窦茗打定了主意必须速战速决,再拖下去与他不可能有半分好处。
漫着黑气的龙兽爆吼一声,睚眦身体瞬时涨大几分,直冲的黑气好似要戳破头顶的岩壁,它甩动着巨大身体,碾压一般吞噬掉身前的灵火,飞身跃向祭台。
又是一阵刺耳的鸣叫,身形最小的蒲牢用它震慑心魂的叫声刺穿了睚眦膨胀的身体,滚滚热流化作巨浪将黑气淹没。
黑气挣扎不休,两方势均力敌,几次冲破对方的桎梏,越来越多的灵力在这有限的空间内积聚,毫不留情的拼杀。
战圈之外的几人早已无处立足,匿身于仿佛下一刻便会被卷起轰碎的石窟间,勉强睁开眼睛所能看到的也只是刺目的灵力搏斗与偶尔而过的巨兽肢体。
执荼周身始终被一股温暖而坚不可摧的力量包裹着,尽管他也如风中轻絮般被震飞了出去,但却并未受到什么真正的冲击。
与此同时,他也能感觉到体内阴冷但却不可忽视的灵力继续苏醒着,渐渐沿着那名为灵脉的网络充斥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而他的脑海中,不断生出此前从未有过,却令他那样熟悉的符文。似是无意识般,他怔怔地毫不回避的望向眼前交织变换的灵力,正犹豫着是否上前之时,却注意到了阴暗处其他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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