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擦了擦手,抬眼看了那匹马半晌,寻到一个空当,伸手牢牢握住了缰绳,一把跨上了马背,意图让它调转方向。
那马儿似是楞了一下,接着疯狂地挣动起来,企图将他从背上摔下去。但男人紧紧夹着马的肚腹,拽紧缰绳不松手,一步也不肯退。这样一人一马僵持了半晌,最终马儿乖顺下来,驯服地垂下了脊背,任由他驱使。
亓官从马背上翻身下来,牵着缰绳交给另一人:“可以了,换乘另一辆车,接着走罢。”
下人迟疑道:“现在便动身嘛?大人……江陵这座山邪门儿,这一路过来,我们光是车辕便断了三四次,大家都有些不敢走了。说是山神在拦我们呢。”
“不敢么?”亓官没有说别的话,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似是在咀嚼这两个字。
他这样的态度,不说明,熟悉他的下人也便不敢再吱声了,只垂头办事,按着他的命令挨个嘱咐下去,责令即刻便继续动身。
那匹马被人牵到一边,预备换上一个新的马拉子,只是这马仿佛只听亓官一人的话似的,又开始躁动起来,扭动着头颅不肯就范。
下人无法,最后还是向他请示,男人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刚要过来再次接手这匹马时,却见到那马鼻孔喷气,睁大了眼睛,仿佛被什么东西惊吓到了一般,撒开蹄子便要往外跑。
亓官下意识地避了一下,看见马眼睛里闪过一丝真真切切的绝望,还没反应过来时,这匹棕黑色的马便喘着气,直直地奔向了悬崖尽头,长嘶着跌了下去。
周围人都被这一幕所震慑,瞠目结舌,不知道说什么话好。恐惧的氛围被再一次放大,近于一种无措。
“……大人。”
听得属下语带颤栗,亓官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半晌后,他低声下令:“所有人下车,剩下的路,我们步行去。”
身边随从不敢抗令,便挨个收拾了车马上的东西,背到肩上准备步行。有一车专放着纸钱蜡烛等物,是亓官特意要求带来的,他去取了一些纸钱,蹲在那匹马掉下去的地方烧了,凝视着轻微跳动的火光,他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山脚下,摔落的马儿并未立即死去,喷张的鼻孔中拥着大股血块与血沫,染红了一地白雪。马儿漆黑的眼睛里倒映着江陵微蓝的天空,片刻后,又被一片静立不动的阴影挡住了,那片阴影隐约见得,是深红色,是一个人的鬼魂。
红色的人影在死去的马前伫立片刻,而后传来一声渺茫的:“抱歉。”
随后消失在风中,像是从来没有来过。
第97章 真-举家搬迁
亓官一行人抵达江陵时, 已经是半夜。他属朝廷命官, 按照流程先歇在驿站一夜,报批路途上损失一匹马,此后才回了自家的宅邸, 叮嘱下人说一夜不见客。无论是谁, 一概不见。
城主府上,桑意看着手里的来信, 笑道:“此人好大的架子。”
周围人讷讷不敢出声, 桑意再道:“不见便不见罢, 拨三十个人出去, 看住他的府邸,切莫让他也出事了。”
花珏一行人也听说了当年那批学生中的最后一个已经来到了江陵, 用脚趾头想想,若是姚非梦执意对私塾众人下手,那么这一个也难逃一死。花珏心知如果厉鬼要害人, 加多少个侍卫都是无济于事的, 跟城主他们二人请示过后,便首先去了亓府。
“几位留步,我家大人说今天谁也不见。”门口的侍卫拦住了他们。
花珏神秘一笑:“我知道, 我不见他, 只是进去看一圈而已。近日江陵不平安, 流言四起,我是城主麾下的一个小相师,过来为大人镇宅安风水的。”
那人见他带来了谢然的书信, 也便不再怀疑,迎着他进了屋,也把小凤凰和玄龙放了进来。无眉和花大宝没有跟来,今天仍旧是他们两个看家。
那侍卫也将此事禀报了亓官,迟迟不来。
花珏不知道,只四下走了几圈儿,凭着感觉找到大约是亓官住的地方,远远地打量片刻,见到似乎并没有人拦自己,便用判官笔写了“邪灵退散”四个字,伸手要往那大门口贴。
他惟恐一张不够,还另外写了许多张,让玄龙和小凤凰帮忙贴去房顶和旮旯处。正贴到关键时刻,大门吱啦一声,花珏径直瞅见了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身量高瘦,眼神十分犀利地望过来:“你是谁?”
花珏举起双手表示清白:“我是一个算命的。”
男人又往旁边看了看,望见了正琢磨着给池中的一只乌龟贴上平安符的玄龙,另一边小凤凰飞来飞去,最后停在花珏肩头蹲住,歪头与他对视。
男人打量一圈儿后,收回了目光,冷声道:“请便。”
而后又将门关上了。
花珏喃喃道:“嗳,不是很有礼貌呀。但是他长得挺好看,不计较了。”
玄龙瞥了他一眼。花珏见状,立马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就是没有我家嘲风哥哥好看,还是要计较一下的。”
小凤凰没理这两个活宝,它抖抖翅膀,歪头问:“花珏,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干什么?”花珏想了想,“要不就在这里守株待兔罢,总感觉符咒也不顶事,他说不定要出来到处跑。”
一群人便蹲在了房顶。
夜晚风冷,头顶还有细雪在飘,小凤凰拍拍翅膀长大几尺,用翅羽把花珏裹了起来:“这样不冷,花珏。”
玄龙被一个人晾在外面,又瞥了他们一眼,用白眼表示了自己的不屑一顾。
花珏笑眯眯地对他勾了勾手,他立刻化了龙形扑过去,埋在花珏的怀里。花珏低头把他抱得紧紧的。小凤凰“哼”了一声,小声骂了句:“臭龙。”而后也给玄龙分了一小团翅羽。
三人便这样呆到半夜,偶然从宅地边飘过的孤魂野鬼也碰见了一两个,但的确不见艳鬼。
花珏的心态正在逐渐放宽,扭头看见天上飘来飘去的零星几个魂灵,只要不是死状特别吓人的,他也能冷静地接受了。到了后半夜,花珏有些困,险些埋在小凤凰的翅膀中睡了过去,不多时又感到怀里的小黑龙动了动,用尾巴敲了敲他的头:“醒了,花珏。有动静。”
花珏睁开眼,扒拉开一点凤凰毛往外看去。此时大约是卯时,非常寒冷,亓家府邸阴森一片,他们底下的房中却突然亮起了灯火,不多时,亓官穿戴整齐,举着蜡烛走出了门。望见屋外飘雪,他又回过头拿了一件厚实的外氅,这才踏入院中。
“他要干什么?”小凤凰小声问,又变回了肥嘟嘟的一团原型,落在了花珏手心。
花珏打着抖,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几个人接着看,又发现亓官在自己房檐底下转了一圈儿,却是将花珏下午过来贴上的符纸一一撕了下来。
花珏目瞪口呆:“他要干嘛?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怀里的小黑龙动了动,沉声道:“没关系,纵然他将房子底下的撕干净了,这处庭院应当还是没事的。我先前把这池塘里的一只乌龟抓了出来,给它的壳上也贴了你的符咒,这样就成了一只镇宅神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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