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已经升起,埃德加需要离开。夜晚是属于吸血鬼的。
“你会杀了他吗?”卡尔仰起脸,“你会杀了汉格尔·维拉德吗?”
“如果你希望的话。”
埃德加离开以后,卡尔以为自己会崩溃,或者会感到愤怒,但没有哪一种感情会是现在这样:之前有过的隐约猜测全部变成了真的,杀戮的欲望再度从那条裂缝里涌出。
强烈的欲望令他眼前再度出现重影,将他的意识沉进深渊。
在那里,他看到一片黑色的剪影,遮天蔽日。
被束缚在十字架上的生物睁开了它的眼睛,幽深如海,寒冷如冰,里边熊熊燃烧着漆黑的憎恶与邪恶。
那生物也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他知道他应该害怕,但是在这悲哀的生物身上,他感受到了某种出于同源的气息,他茫然地向它伸出手,就在他将要触碰到那生物的刹那,巨大的羽翼张开,带起强烈的飓风,几乎要将他的脸颊刮伤。
他的意识再度终止。
客厅的钟声将他带回现实世界。
他喘着粗气,发现沙发上多了点东西,疑惑地捡起来,居然是片黑色的羽毛。
“这是什么?”他惊疑不定地伸手摸了下羽毛闪着金属光泽的边缘,发现这羽毛并不像他想象得那么柔软,边缘有些锐利,轻轻一下就把他的手指割了道口子。
他把手指含进嘴里,拿起埃德加为他准备好的晚饭——不知道埃德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得出他喜欢吃垃圾食品的信息,但无论什么也比家里冰冷油腻的冷冻食品要好。
牛肉汉堡有些冷了,但他一点都不在乎,麻木地往嘴里塞,塞到后来有些难受,抓起可乐灌了一大口下去。
好不容易吃完了晚饭,他的目光扫到自己带来的大提琴,嘴角泛起个苦涩的笑容。
如果上一次他没有去拉尔夫先生家是不是就不会惹出这么多事了?
他拎着琴盒上楼,驾轻就熟地敲了敲房门,“托德,是我,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
托德还是老样子,四肢被埃德加牢牢地绑在床柱上,但硬要说的话,他看起来比前几天还要糟。
哪怕埃德加会给他血,但这完全不够填满新生吸血鬼的胃。饥饿的恐惧还有不完全的初拥将他的精神完全击溃,他和体内的野兽还有杀戮欲望做着艰难的搏斗,好几次都险些要放弃了。
“我……我把我的大提琴带来了。”卡尔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点燃了墙角的蜡烛。
吸血鬼有着极其优秀的夜视能力,也就是说蜡烛是埃德加特地为了卡尔准备的。
微弱的橘色光芒将偌大的房间照亮,托德不易察觉地把脑袋转向了反方向,卡尔意识到这一点,主动坐在了他和烛火中间的位置。
“谢谢,卡尔。”托德声音空虚,“没想到你还记得我说的话。”
卡尔打开琴盒,取出自己刚上过松香的的大提琴,摆在两腿之间,“你有什么想听的曲子吗?”
昨天晚上托德说起他们以前在一起玩耍的事情。
“你还拉大提琴吗?”托德虚弱地说,“我想听。我还记得,你那时拉的是莫扎特的安魂曲,它一直回响在我的脑海里,难以忘怀,我都快要被折磨疯了。”
新生的吸血鬼动了动他干裂的嘴唇,“莫扎特的安魂曲。”
卡尔忍住眼泪,简单地试了下音就开始了今夜的演奏。
他的大提琴教师拉尔夫先生不止一次指责过卡尔太过注重技巧而忽略其中的感情,唯独这一次,卡尔再也难以克制胸腔里的悲哀。
他可以假装没看到托德眼里的渴望,但无法假装没意识到自己的悔恨和悲伤。
假如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就好了。他的心里充满了不切实际的渴望。他,托德还有黛西,他们三个仍然是朋友。
呀要如何告诉托德,害他变成这幅不人不鬼模样的正是黛西的爸爸维拉德先生,而黛西也很有可能失踪了?
过了好一阵子,他再也演奏不下去,捂住脸哭泣起来。
“托德,你还想黛西吗?”他实在忍不住,终于问出这个问题。
没想到卡尔会提起这个名字的托德闭上眼。
黛西是个热情开朗的女孩,有一头亮丽的浅棕色长发,狂热地喜欢红色,也曾为自己脸上的几点雀斑而自卑过。
“很想,每一天都想,甚至想得都要出现幻觉了。”他露出个梦幻的笑容,“我看到了黛西的笑脸,告诉我这不是假的……”
卡尔有些痛恨自己的迟钝:为什么到了今天他才意识到托德和黛西是一对,明明他们已经做得这样明显了。
生日会上一起溜出去的男孩和女孩,他们紧紧挽着彼此的手。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他们可能会在毕业后结婚,生下个继承了父母长处又健康的孩子……可现在这所有美好的未来都化为了泡影。他们所有人的生活都被那个夜晚毁了——他们以为死亡是最痛苦的,而他知晓,随着时间的流逝,另一种钝痛才会慢慢显示出来。
“……我不知道,对不起。”
“没关系。”托德喃喃自语,“卡尔,等你遇到那个人你就会知道了。想要看到她,不愿意伤害她,即使付出自己性命也要保护对方。所以答应我,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诉黛西好吗?就让她以为我已经死了,不要让她和我这样的怪物在一起……”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卡尔几乎听不清他讲了什么。
卡尔不敢说,在说到保护某个人时,他心里闪过的是埃德加的脸。
只是埃德加怎么可能会需要他的保护呢?明明他一直在给埃德加添麻烦。
“好,我发誓,我不会把你的事告诉黛西。”卡尔握住他冰冷的手,“等你好起来,等你好起来……你一定能挺过这一关。”
同一时刻,维拉德家地下室。
堆积的杂物被粗暴地推到一旁,而其中空出的地方躺着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女孩。
她浑身上下都是灰尘,动也不动,看起来就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进来的男人手里端着个盘子,盘子里是简单的煎蛋和面包。他把盘子放到手边的箱子上,过去摇了摇地上的女孩,女孩感觉到有人存在,眼皮挣扎了两下,最终还是醒了过来。
她呜呜嗯嗯地喊着,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可面对男人无表情的脸,又畏惧地往后缩了一点。
盯着她看的男人犹豫片刻,还是撕掉了她嘴巴上贴着的胶带。
女孩下意识就想大喊,但男人冷酷的眼神分明在说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沉默了良久,选择了一个最普通的开头,“爸……爸爸。”
显然她的顺从取悦了男人,男人拿起三明治递到她的唇边,催促她张口。
她麻木地张口,咬了一口,来不及咀嚼就吞下了肚子,然后又是一口。吃完了三明治,盛着牛奶的玻璃杯又被推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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