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壮的男人醉醺醺地朝我们走来,手里是半个染了血的破酒瓶,隔着十来米的距离,我似乎都能闻到他喷出的酒臭味儿。
多么熟悉,在二十几年前的那个雨夜,这个男人也是以同样的姿态,抓回了目睹母亲身亡不顾一切想要逃离的小廖池。
埋藏于灵魂深处最刻骨铭心的恐惧让廖池止不住发抖,纵使这样,少年还是竭尽全力想要把我带走。我低头看了眼自己模样凄惨的双手,深吸口气,死死盯着雾中逐渐清晰的人影,缓缓抬手做出格挡式。
“快跑吧,别回头。”
近了。
男人摇摇晃晃,双眼闪烁着邪恶的猩红光芒,我握紧拳头,静候他的第一击。
充血的耳膜嗡嗡直响,尖锐鸣声愈演愈烈,我听不到身后的廖池是否已经听话的离开。
屏息凝神间,后颈突然传来被重击的疼痛,我眼前猛地一黑,不住向前踉跄一步,差点软着腿跪下去。
一双温暖恶毒手从我腋下穿过,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时我已经趴在了少年后背上。
他背着我跌跌撞撞跑了几步,终于找到了平衡,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狂奔起来。
我被廖池手刀劈到脖子疼得像是快要断掉了,头昏脑涨中还不忘给廖池说了句:“位置不对,应该在向下一些。”
“下次注意。”廖池两手托着我膝弯,粗喘着奔向漆黑的前方。
第138章 中毒
身后男人时重时轻的脚步声如蛆附骨, 紧紧咬着我们的身影。手,胳膊,肩膀, 后背, 没有一处不在疼,血从伤口中汩汩涌出, 被雨水冲刷,落在地上留下一串暗红的痕迹。
温度随着血的流淌一点点离开身体, 耳鸣声中, 我隐约听到少年断断续续的抽泣:“你坚持住, 我……我这就去带你找医生。”
好冷……
我浑身发抖,下意识地把他缠得更紧。廖池抽噎一声,紧紧咬住下唇, 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小杂。种!你给我站住!”男人在身后狂吼。
“你他。妈才是狗。日的杂。种!”廖池猛地拔高音量,愤怒让他尾音都劈开了,我还是头一次听到廖池如此粗鲁的骂人,一下子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
听见我还有力气笑, 廖池松了口气,接着闷着头狂奔。
巷子长的好像没有尽头,背着我一个八十公斤的大男人, 廖池跑出去二百来米就体力不支了,我费力地睁开有千斤重的眼皮,低声道:“放我下来吧,这样我们俩都跑不掉的。”
“你闭嘴。”廖池一刻不停地跑着, 每一步落得都非常重,像是下一秒就会被我压垮。
意识昏昏沉沉,我吻上他耳根,嘴唇微动,吐出轻不可闻的话。
“愿意跟我走吗?”
廖池腾出一只手狠狠抹了下眼泪。
“去哪儿?”
“去你本该在的地方。”
他隐约说了什么,我却已经听不清了,浑身力气都随着血液流尽,脑袋沉沉地搁在他肩窝,眼皮终于阖上。
……
冷。
疼。
混沌之中我听到嘈杂的话音,想要睁开眼,却一动也动不了。
五感极其迟钝,我呆呆感受了半晌,搞不清是什么情况,最后再次昏过去。
之后我有迷迷糊糊醒了几次,每次至多不超过五分钟。大脑像是生了锈,根本转不动,支撑不了思考这么高端的活动。
昏睡中无数熟悉的画面从脑海中掠过,里面有我爹娘,有廖池,有没个正形的顾川。
事后想起来,那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死前走马灯。
真正清醒是在两天后的一个下午,随着意识的渐渐清晰,我终于久违地睁开了眼。
窗外投进的柔和天光刺得我眯了下眼,接着痛感尽职尽忠地从四肢百骸传来,让我的呼吸瞬间紊乱。
好……好疼。
我咬着牙倒抽口凉气,这点动静惊动了旁边正给我换吊瓶的护士,她大半张脸被口罩遮得严严实实,只留俩大眼睛。低着头和我对视两秒,小护士伸手按下床头的小按钮,急急忙忙喊道:
“醒了醒了!三号床的醒了!”
我呻吟一声,意识到自己还吸着氧,身上贴着好多用导线连着的贴片。
接着便是一阵兵荒马乱,一群全副武装的医生冲进来,对我上下其手。
整个下午我都处于茫然状态,傍晚时分确定脱离了生命危险,被推出重症监护室,才终于见到了熟悉的面孔。
廖池额头上带着层薄汗,刻意放缓的呼吸粗重,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他冲进病房,从医生身侧硬硬挤进人圈的内侧,在医生诧异不满的哎声中俯下身,盯着我的脸看了数秒。
接着他伸出一只手,轻轻碰了碰我的脸。
像是终于确定了我还活着,少年眼眶突然红了,黑亮的眸子迅速覆上了一层水光。他使劲眨了眨眼,想要把眼泪憋回去。
医生拍了下他的肩膀:“麻烦先出去,检查还没有做完。”
他身子被拍的颤了一下,一滴没有被兜住的泪随之坠落,“啪”的一声打在了他手背上。
我虚弱地对他笑了笑,廖池低着头抹了把眼泪,乖乖的退出了人群,站在病房门口,静静望着我。
历经了程序繁复的全身检查,医生们终于放心地走了,病房里只剩下了我们两个。廖池拉过一旁的椅子在床边坐下,将手伸进被子里,一阵窸窸窣窣后,捉住了我的手腕,宛若对待珍宝般拢在掌心。
眼看他又要哭,我两只手都被绷带裹成了粽子,动一下都很困难,只能扭过头,问道:“我怎么了?”
因为虚弱,我的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廖池紧紧盯着我的口型,边看边听弄懂了我的话。
“失血过多加中毒,这两天一共下了五次病危通知书。”他吸了吸鼻子,低下头在雪白的被子上蹭干净眼泪。
魔化身成的怪物身上有毒在我预料之中,可在魔的追捕下,廖池是怎么把我带出结界的?
我皱起眉头,还没来得及细想,突然喉咙发痒,咳嗽起来。廖池连忙拿过床头柜上带吸管的杯子,凑到我唇边。
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水,我吐出吸管,微微偏头,廖池拿开杯子,伸手珍重地抚摸着我的侧脸。
廖池的手在抖,虽然不知道自己被送到医院时的具体状况,但肯定惨得要死,要不他也不至于吓成这幅样子。
我想要出声安抚他,但醒了差不多有两三个小时,已经力竭,就这一会儿甚至连眼也睁不开了,廖池看出了我的疲惫,站起身给我捏了捏被角,轻声道:
“睡会儿吧,我陪着你。”
我想问他有没有受伤,但在念头冒出来的下一秒,就再次昏睡过去。
我身体底子不错,恢复速度简直令医生都胆战心惊,摇着头感叹生命力的顽强。转移到普通病房的第三天我身上乱七八糟的导线就都被撤走,只剩下了每天早晚各一次输液。但伤口不那么容易愈合,为了不压迫左肩和后背,我只能趴在床上,每隔一段时间在护士的帮助下侧翻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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