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依然还住在我去年游历过的那颗沉闷的小行星上么?"她问.
"那是希望星,"我开口道,心里明白,她知道那颗无足轻重的星球上每一位重量级艺术家宅邸的确切位置."不,从表面上看,可以说我目前已经移居到了鲸心."
绿翼一翡做了个鬼脸.我隐隐约约感觉到大约有八到十个旁观者正专心地注视着我,心里揣测着,这个进入她内层轨道的无礼年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那对你来说真是太惨了,"泰伦娜说,"竟住在一颗满是商贩和政府官僚的星球上.我希望他们准许你早日解脱!"我举起酒杯向她敬酒."我也想问你,"我说,"你以前是不是马丁.塞利纳斯的编辑?"
这位孤太后放下酒杯,向我瞪来冷冷的目光.一刹那间,我想象着如果梅伊娜·悦石和这个女人专注地进行意念对决,会是什么情景;我打了个冷战,等待着她的答案."我亲爱的孩子,"她说,"这过去的事,真是都老掉牙了.你这么漂亮的年轻脑瓜怎么会纠缠在这种陈腐的琐事上呢?"
"我对塞利纳斯很感兴趣,"我说,"对他的诗作感兴趣.我只是很好奇,不知道你是否和他有联系."
"约瑟夫,约瑟夫,约瑟夫,"绿翼一翡女士咕囔道,"可怜的塞利纳斯已经好几十年杳无音讯了.唉,那个可怜虫一定早已老迈不堪."
我没有向泰伦娜指出,她担任塞利纳斯的编辑的时候,诗人可比她年轻得多.
"真奇怪,你竟然会提起他,"她接着说,"我以前所在的公司,超线,最近放消息说,他们正在考虑出版马丁的一部分作品.我不知道他们是否同他的居所联系过."
"他的《垂死的地球》系列书籍?"我问,想起了多年以前曾经颇为热销的思怀旧地的书卷.
"不是,说也奇怪.我确信他们打算出版他的《诗篇》,"泰伦娜说.她笑了,从一个修长的乌木香烟盒里抽出一支隐藏其中的印度大麻,一名扈从匆忙上前点燃了它."真是个古怪的选择,"她说,"竟是考虑到可怜的马丁尚在人世之时,还没有人读过《诗篇》.唔,我总认为,没有任何东西会对艺术家的职业生涯有帮助,除了他们微不足道的死亡和退隐."她笑了——尖锐细微的声音,听起来就像金属在磨锉岩石.围在她身边的人当中有一半都附和着笑起来.
"你最好确认一下塞利纳斯是不是真的死了,"我说,"完整的《诗篇》读起来会顺畅得多."
泰伦娜·绿翼一翡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用餐的铃响穿过曳动的树叶传了而来,斯宾塞·雷诺兹手臂一挥,向这位尊贵的夫人做了个绅士的举动.人们开始攀爬那最后一截似乎通往星辰的楼梯,而我喝光了手中的酒,把空杯子留在栏杆上,快步上前,加入众人的行列.
我们坐定后不久,首席执行官和她的扈从便到场了,悦石作了番简短讲话,这也许是她今天的第二十次讲话,还不包括她早上向议院和环网作的演说.今晚举办宴会的初衷是要认可为阿马加斯特救济金筹款作出的努力,但悦石的讲话很快又转移到了战争,以及积极高效地参战的必要性,同时,环网各地的领袖要促进团结.
她发言的时候,我的视线越过栏杆向外面的景色望去.柠檬色的天空已经溶解成了暗哑的藏红花色,很快又褪人热带地区色彩鲜亮的黄昏,好似一块厚重的蓝色帘幕挂上了天空.神林有六颗小月亮,从这个海拔看去,有五颗都清晰可见.在我观赏星星隐现的时候,有四颗正竞相穿越天穹.空气中富含氧气,几乎有些令人陶醉,并带着一种浓重的湿润的青草香味,那味道让我想起了自己逗留在海伯利安的清晨.但是神林不允许驾驶电磁车、掠行艇或任何一种飞行工具——因此从没有石化尾气或融合细胞尾波污染过这里的天空——这里也没有城市、交通干线,在电灯的光芒映照下,星星看起来明亮得几乎可以和那些悬挂在树枝和支柱上的日式提灯及荧光球媲美.
日落之后,微风重又漾起,现在整棵树都微微摇动着,宽阔的平台就像一艘在平静海面上的船,轻微地晃动着,堰木和缪尔木支柱和扶柱略微有些膨胀,发出轻柔的吱嘎声.我看见遥远的树梢之间有灯光星星点点地亮起来,意识到它们中的大多数来自"房屋"——圣徒出租的几千房屋中的几间——它们也可以连接到由远距传输器互相连接的跨星宅第,不过前提是你付得起以百万马克计的起步价,才能享受这样的奢华.
圣徒在树梢的日常经营和代理出租并没有玷污他们的声誉,他们只是为这些努力设立起严格而不可亵渎的生态条件,但他们也从这些事业中盈人的上亿马克中获益.我想起他们的星际巡游船,"伊戈德拉希尔号",一棵采自这颗星球最为神圣的森林中一公里长的巨树,由霍金驱动奇点生发器推动,覆盖有最为错综复杂的能量护盾保护,还承载有最大限量的尔格能量场.不知何故,真是莫名其妙,圣徒竟会同意将"伊戈德拉希尔号"送去执行疏散任务,那仅仅是去替军部的反入侵特遣部队挨枪子儿.
当价值连城的东西被暴露在危险之下,什么样的事都可能发生,"伊戈德拉希尔号"在进人海伯利安轨道的时候被摧毁了,是亡于驱逐者的进攻,还是其它的什么力量,尚不得而知.圣徒有何反应?可能是什么样的目的,会令他们让世上仅有的四艘树舰之一冒覆灭的风险?他们的树舰船长——海特·马斯蒂恩——被选中成为七名伯劳朝圣者之一,他为什么在风力运输船快要抵达草之海岸边的笼头山脉时,突然失踪了?
该死,战争才打响几天,疑团就已经这么多了.
梅伊娜·悦石结束了她的讲话,指示大家享受晚宴.我礼貌地鼓了掌,然后挥手叫来一个服务生帮我的酒杯斟满.第一道菜是古典沙拉,依照帝国时代的制法,我满怀热情地享用着,意识到那天除了早饭以外我再没吃过什么东西.叉起一小枝豆瓣菜①的时候,我记起了西奥·雷恩总督吃熏肉、鸡蛋和腌鱼的情景,当时细雨正温柔地从海伯利安湛青色的天空上洒下.那是梦么?
"你对战争有何看法,赛文先生?"行为艺术家雷诺兹问道.他在宽阔餐桌的另一面,斜对着我,但声音听得清清楚楚.我看见泰伦娜坐在那儿,朝我扬了扬眉毛,她的座位在我右边,中间隔了三个人.
"一个人对战争能有什么看法?"我回道,再次品起酒来.品质优良,虽然环网中什么都不能同我记忆中的法国波尔多葡萄酒相比."战争无需评判,"我说,"只有生死存亡."
"恰恰相反,"雷诺兹说,"自从大流亡以来,人类已对许多事物重新定义,战争也不例外,它正要跨过艺术殿堂的门槛.""艺术殿堂."一个留着栗色短发的女人叹道.数据网告诉我,此人便是苏黛·谢尔女士,加布里尔·费奥多·科尔谢夫议员的夫人,而她自己也拥有慑人的政治权力.谢尔女士穿着一身蓝金相间的由金属箔片缀成的长袍,脸上带着兴趣盎然的专注神情,"战争是艺术形式,雷诺兹先生!这是多么引人人胜的观念!"
斯宾塞·雷诺兹比环网的平均身高矮一点点,但比普通人俊美得多.他的卷发理得较短,肤色似乎是被仁和的阳光镀上了一层古铜,又略微涂上了精妙的人体彩绘,他的服饰和基因修饰虽奢华却不做作,举手投足间昭示着随性的自信,那种自信对所有的男人来说都梦寐以求,但只有极为少数的人能够得到.他的智慧飘扬在外,他对别人的关注情真意切,他的幽默感传奇如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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